第十章 周原膴膴堇如饴(1 / 4)

犹龙引 大悟道人二号机 11644 字 2023-05-18

在顾佑同魔人在江南厮杀的同时,在上千里之外的关中则是另一番景象:张亚子也摆脱了魔人的纠缠御剑逃离了“圣教”的神殿。本来他还想再游览一番长安这座沦陷半个多世纪的故都,但考虑到向魔人所发的誓言,只得强忍着不舍加快了飞行的速度,直到整座城市消失在地平线之下,而他本人也无意间跨过渭河到了北岸。这时接近日落,通过和太阳方位对照他才发觉自己是向西前行。

离开长安后,张亚子反倒不急于御剑,而是沿着渭水随心游历,只有自认需要渡河时才会乘剑而行,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残雪消融、草木返绿、鸟虫复苏,春天悄然来临了。

长安以西的地方被称为扶风,这里不但土地肥沃开阔,自然景色优美,也是周秦前汉的发达之地,沿途古迹遍布,而在五陵原上一字排开的前汉帝陵尤有鹤立鸡群之感。张亚子走一路就发现每隔二三步就有不少瓦当、灰砖、古钱等古物散落于地,若是恰逢雨后甚至能不时看见一些面露笑容的陶俑头以及青铜所铸的弩机被冲出,昭示着一个尚未完全远去的伟大王朝的背影。

诸多帝陵之中最为崔嵬的当是位于最西处之汉武帝所葬“茂陵”,据潘岳《关中记》所记,茂陵高十四丈,方百四十步,在诸多汉陵中也可谓独树一帜。茂陵上依《礼记》规定遍植松树,望之错落有致极为整齐,即使在冬天也是一片苍翠郁郁。张亚子同样认出这座坐落于九峻山怀抱下的恢弘陵寝,他御剑腾空,从原本只有飞鸟才得见的高处一览茂陵全景,此时距前汉之亡已有三百多年,陵园中的庙宇寝殿已颓圮严重,只有些柱子尚危而不倒。

茂陵东侧有两座稍小些的墓葬,俯瞰其形皆狭长,同茂陵迥异。这显然是武帝两大爱将卫、霍之墓,张亚子也需要好一番联想才能把身下不过区区数丈高的两座陵墓同高可入云的祁连山和卢山联系起来。在空中饱览了茂陵和卫霍之墓景象后,他下落到地上,打算近距离探访这些陵墓,尤其是那传说中雕有石人石马的霍去病墓。

张亚子告别茂陵后仍然一路西去,平原渐次收窄,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的岐山全景清晰起来时,脚下的平原也几乎完全变作一道谷地,而远处高逾千丈的秦岭和陇山如两扇沉重的大门一样紧紧合上,其上尚未消融的积雪在早春的太阳下闪着辰星一般的光辉,这便是周人兴盛发迹,奠定八百余年王朝基业的周原了。张亚子知道前方已无大路,遂不再西行,同时考虑这时已经入春,物产能比冬天好很多,便在周原上结庐暂栖,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煮食葵菜,赏玩山水,寻访古迹,日子可谓悠闲自得。

这样的悠闲时光持续了十余日,直到顾佑在建康城外遭遇魔人的次日为止。这一天张亚子仍同往常一样在闲游,忽然一阵相当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显然非是军队便是官差,张亚子吸取过往教训不再敢主动同官兵开启战端,遂赶紧隐到树丛后窥探究竟。

为首的是一员秦将,手按长槊,连人带马都披黑甲,头盔遮住口鼻只露出眼睛,身后士卒打绣着白字的黑色大旗“邓”,大约是这秦将的姓氏。跟随在秦将之后的是成队骑兵,同样是人马皆带甲,只是不如邓姓秦将那般华丽,所持兵刃也多为环首刀。骑兵走完便是大群步兵,他们无论持戟还是持弩,都只在胸前要害带甲防护,除此之外就是简单的裤褶,头上也只有一般头巾,较骑兵简陋太多。

队伍的中间有由两匹马拉的木槛囚车,当中囚着手脚披枷的一人,虽身为囚徒但衣着华美:身披不太合时令的貂裘、手上脚上腰上都挂有金饰,昭示着这必为亡国的贵人。再细看此人的头发编为多条长辫垂下、脸盘阔大赤红,知是北族中人。张亚子凭着自己的阅历和打探来的消息,断定此人大概是鲜卑人,很可能是前秦新灭的“代国”贵族。

囚车之后又是成队步兵,随之又一辆龛车驶过,虽然被幕布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情形,但一直不断有妇人的啜泣声从中传来,这应当与之前囚车中所囚的青年一样同为代国显贵的妻子,或许可能还带有小孩。

张亚子所看不到的车里,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正抱着一个至多七八岁的男孩。他们也是身着裘衣、披挂金饰,但幸而手脚未被禁制。妇人啼哭不止,反而是男孩神色颇冷静,一直小声劝慰妇人。

原来这为首秦将名为邓羌,他刚率兵攻灭了内乱不已的鲜卑代国,活捉国主之子拓跋寔君(国主拓跋什翼犍已经在内乱中被杀死,以及国主的儿媳贺兰氏、孙子拓跋珪,现下正要把他们押回长安请功。

也是在龛车通过张亚子眼前后不久,树丛中忽然响起一阵阵夹杂着“喀嚓”声的“哗哗”声,树枝和新长出的嫩芽随之纷纷掉落,有的直接落到离张亚子不远的地方。但张亚子仍不敢轻易妄动,并借着自己的深厚修为刻意压低了呼吸。即便视线受限,张亚子还是能看到十数道黑影像豹一样从周围窜出跃到路上,三三五五地站开,最靠前的已经赶上了骑兵大队的位置,而以龛车附近最集中。

这些人皆身着黑色的窄袖短衣,手持弯刀,头和脸上都裹着黑布只露出双眼,手也用手套裹着。但从露出的眼窝和鼻梁看,仍很可能是魔教中人。

“我们并不想同贵国军队交战,只想请贵国释放车中囚人,尤其是那辆龛车中的女人和小孩交与我们,如若不答应,我们可就不客气了!”站的最靠前的人高声叫道,他脖子上带有与众不同的金饰,当是魔人中的为首者。

邓羌没有回答,而是恃马快甩下一众兵士和俘虏夺路而逃,魔人也无意追击,与这些群龙无首的官兵就地交手。弩兵率先拿起弩向魔人射击,却又还不敢射击过快以免伤及同伴。魔人自是完全不惧怕这波攻势,灵巧地躲开一支支箭,有的还用兵刃甚至徒手轻松把箭拨开。见此弩兵们多少慌了,同时也加快了射击的速度,方向也都集中到龛车周围,逐渐的天上飞舞的箭已经多如虫群,甚至两旁的视野都因此受到遮挡,不时有秦兵被箭误伤,惨叫声也随之响起。而魔人似乎仍没受到多少影响,继续在箭雨中自如穿行,他们发出的“飕飕”声即使是铺天盖地的射箭声都无法掩盖。

过了些时刻,半是由于弩兵的箭消耗不少,半是也许他们发现放箭并不能真正阻挡魔人,箭雨逐渐稀疏了下来,视线也顿时敞亮不少。这时可以看到如同雨后凭空生发的稗草一样,地上落满了箭杆,囚车和龛车上也中了不少箭,队列已经开始混乱。不过魔人并非毫发无损,一个魔人倒地身死,全身都插满箭,另有两三个魔人也因箭伤无法走动,只能同秦兵就地格斗,即使这样他们以短兵搏秦军的长兵竟也丝毫不落下风,最终需要七八个士兵才能戳死一个魔人。剩余的魔人虽然未受伤,但也逃离了龛车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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