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的声音如同一双铁手将白哉的脚步牢牢擭住,他发现自己竟迈不开步子。
无奈之下,白哉只能试图说服这个邪门的和尚打消主意:“这位大师,念经、打坐、超度我一样不会,除了帮镇上荸荠庙里的假和尚抄过经文赚点闲钱外,我与佛无缘啊!去了贵寺又能做什么?”
释厄并不动怒,认真答道:“入我释门,可传你勘破之法,能洞穿世间虚妄,脱离幻梦,得见本相。”
白哉听着僧人平静的声音,感受到他注视着自己的幽深眼神,莫名地感到烦躁:“大师可是觉得我陷于幻梦,不得解脱?”
释厄颔首称是:“世人尽皆如此。”
“可我倒是觉得,即便此生为梦,人皆虚妄,我亦是真!”
“大师既然心怀渡人之念,想必是勘破了世间虚妄,可若是眼中只有真假之别,是否算是心生我执?我们镇上有个大聪明,曾掉进水里差点淹死。有一天他走过石桥,看到河中鲤鱼,回想起当初溺水之苦,心生怜悯,赶忙下水将其捞出,笑煞旁人。”
听到拐弯抹角地隐喻自己,释厄也不生气,反而一脸欣赏地看着以佛理与他辩驳的少年。
“可人若是溺于水中而不自知的飞鸟呢?”
白哉自然明白其中机锋:“是鱼是鸟,存乎一心,也许那鲲在水中游够了,便振翅化鹏而去。”
释厄闻言,也不再坚持:“是我着相了,可施主如此慧根,倒让我更想将你带到寺院修行。这样,我赠你一个法门,就当结个善缘了。”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木瓢,以手蘸水,抹在白哉的眼皮上。
“小妄迷人眼,中妄惑人心,若问其甚者,此生即大妄。此法可破小妄,施主日后若遇迷障,不见前路,只需念起‘见诸相者,如见如来’便可。”
随即双手合十,转身离去。
白哉看着他走去的方向,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出声提醒:“等等,东边官道有凶兽盘踞,你若是出镇,还是换个方向走吧!”
释厄转过头来,冲着白哉莫名地笑了笑:“无妨,我遇不到它的。”
一颗明晃晃的光头渐行渐远,隐隐有佛谒声传来:
“隙中驹,石中火,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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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神楼是茶陵最古旧的建筑,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的,据镇上老人说,这座楼的存在要远远早于镇上的祠堂。
而如今,酬神楼只被作为戏楼,其内的形制、细节早就被重建过数次,只是保留了嵌入楼中的巨大神像以及墙上的壁画。
当白哉晃晃悠悠走到酬神楼时,清明祭典上的傩舞已经接近尾声,一群袒胸露乳的大汉,身着五彩羽饰,脸戴恶鬼傩面,手舞足蹈地跳着娱神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