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翌日,红玉乘了马车去往荣国府,寻了王熙凤,这才一道儿往荣国府而去。红玉本就伶俐,又熟稔府中规矩,大事小情处置起来自是得心应手,果然为王熙凤分担了不少,惹得王熙凤不住的称赞。
待晚间回来,饶是以红玉的伶俐劲儿也不住咋舌,忍不住说道:“四爷,蓉大奶奶身边儿的瑞珠死了,说是触柱而亡。”顿了顿,见李惟俭只是点头不曾应声,红玉就道:“今儿下头婆子说嘴,都道此事怕是另有隐情。偏生被二奶奶听到了,那领头的婆子被打了板子,下晌就打发出了宁国府。那宝珠说是被珍大爷收养了,如今就停灵登仙阁。”
“额,还有呢?”
红玉就道:“还有,蓉大奶奶身边儿的宝珠,甘愿认蓉大奶奶为义母,誓任摔丧驾灵。珍大爷吩咐下来,如今阖府都称宝珠‘小姐’呢。”
此时正用着晚饭,傅秋芳听闻此言蹙眉不已,一想起此前李惟俭所说,顿时坏了胃口。撂下碗筷就道:“都道脏唐臭汉,妾身以为只是过去这般,不料当今之世竟也有这等乱了伦常之事!那贾家……宁国府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傅秋芳崇佛,信因果报应之说,方才有此一说。李惟俭却是不信的,只是傅秋芳此时二十有一,心智早成,强行扭转了只怕反而不美,因是李惟俭只道:“骄奢淫逸,不外如是,咱们引以为戒就好。”
傅秋芳心有余悸道:“老爷赚下这泼天富贵,只怕不比宁国府差到哪儿去……回头儿妾身好生扫量下家中仆役,将那存了幸进之心的小人尽数打发出去。来日老爷子嗣繁多,须得早早立下规矩,可不好与贾家一般。”
说到此节,傅秋芳不由得忧心林姑娘,她这般年岁,可能当得好这个家?
李惟俭就道:“我又不是个惯孩子的——”顿了顿,灼灼盯着傅秋芳,暗忖莫非傅秋芳想要孩儿了?
二人同床共枕、相伴一年有余,傅秋芳先是被瞧得心下纳罕,旋即明了了李惟俭的心思,顿时面上涨红,嗔恼道:“老爷又作怪,妾身可没想什么孩儿。”
李惟俭乐了:“这却奇了,秋芳没想又如何知我心中所想的?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红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傅秋芳嗔恼了好一会子方才将此事揭过。
一餐晚饭吃罢,红玉寻了丫鬟来拾掇,此时方才想起道:“是了,方才想起来。今儿听蔷二爷说嘴,好似珍大爷嫌蓉大爷那监生说出去不好听,走了戴公公的门路,说是要给蓉大爷补个龙禁尉。”
龙禁尉说着好听,正五品的武勋,却不能传承,如今早已成了勋贵子弟的虚职,因是李惟俭倒并不在意。
隔了两日,李惟俭这日在武备院耽搁了不少时辰,归家时天色已暗。入得内宅,便见傅秋芳与红玉在厢房里嘀嘀咕咕说着话儿。见李惟俭回返,两女这才慌忙迎出来。
进得正房里,李惟俭一边净手,一边儿笑问:“方才嘀咕什么呢?”
傅秋芳就道:“老爷不知,这两日不查不知道,咱们家中雇请的仆役果然有不老实的。”
“哦?”
李家宅第侧花园里有一片竹林,因是招了两个仆役打理。那年岁小的也就罢了,年岁大的心思狡诈,每日夜里悄然砍了嫩竹,转头便让自家婆姨白日里去到城中发卖。
茜雪早前提及过,傅秋芳不明就里,只道那仆役许是折了竹子与自家孩儿耍顽,因是只出言点拨了一回。那仆役老实了月余,近来故态复萌,难怪李惟俭游逛时总觉得家中竹林稀疏了不少。
此番傅秋芳仔细扫听,才知单单靠着嫩竹,这仆役就赚了五两银钱!
因着宁国府的前车之鉴,傅秋芳发了狠,扣了那仆役的银钱不说,还索回了盗卖嫩竹所得,随即撕了雇契,将那仆役打发出了宅第。
说过此事,傅秋芳就道:“妾身方才与红玉说过,红玉埋怨妾身心慈手软。似这等仆役,就该责打一番丢出府才是。”
李惟俭接过红玉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双手道:“责打就算了,下回再有这种事儿,直接丢顺天府就是。”
虽说李惟俭不曾打发人回来知会,可傅秋芳还是让人在灶上温了饭菜,当即命丫鬟摆饭。
李惟俭这会子也是饿了,吃将起来好似风卷残云。这几日屡碰难关,最难得是各类机械须得拆开来运往乐(lao)亭,到了地方再组装起来。闹心的是以大顺如今的加工精度,初次组装上都不容易,拆开来说不得就组装不上了。
好在前番统一了造器坊、武备院的度量衡,李惟俭这几日只盯着加工精度说事儿,好歹将这难关渡了过去。
红玉为李惟俭盛了羹汤,轻轻摆在其面前,面上欲言又止。李惟俭扫量一眼,就笑道:“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红玉八卦道:“四爷,今儿可真真儿见了稀奇呢!”
却是今儿并非正经日子,亲友来的少,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正与几位堂亲内眷说着话儿,外间忽有婆子报:“大爷来了!”
贾珍来了!非但来了,还拄杖而来!
此时礼法,妻死夫斩衰,贾蓉须得持杖,可偏生这会子持杖的却是贾珍。那几位堂亲内眷躲去后头自是不提,余下邢夫人、王夫人与王熙凤俱都面面相觑。
李惟俭也极为诧异,那秦可卿活着的时候,贾珍多少还遮掩一些,待秦可卿死了,贾珍这是破罐子破摔,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李惟俭摇摇头,不置可否。傅秋芳感叹连连,与红玉说过一会子,红玉又说起一桩事。却是秦可卿死的那日,贾珍便命人往城外报丧。
嫡孙媳妇过世,按说贾敬总要出面才是,可这位却说自己早非红尘中人,不愿沾染,干脆来了个避而不见。
世人都好八卦,李惟俭细细思量,秦可卿一死,偏生尤氏就病了,如今好几日都不见好,宁国府只得让王熙凤帮着打理。这也就罢了,红玉还说贾蔷再没露面,好似只自己去的那日露了一面。如今贾敬更是就传回来一句话……
加之先前种种,这内中隐约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这秦可卿死得不明不白,只怕另有隐情。
转念一寻思,左右此事与他无关,又何必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