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铁蹄之声此起彼伏,操练喊杀之声,亦是不绝于耳;然而此刻,这座被靖北大军视作中枢的帅帐,一时将星荟萃,豪杰云集:
左将军苏翊、右将军胡锟、左副将军桓欷、右副将军元英、北中郎将杨芳、西中郎将秦敬、东中郎将皇甫岳、南中郎将贺韬、北大营骑虏将督独孤云虎、东大营左三统军池弘义、铁浮屠右营都督薛兰成、秦王府右二护军龙西风、鹰扬校尉韩如江、虎贲校尉娄燕山、果毅都尉高宝宁、骑都尉李贲、折冲都尉阚棱……
靖北名将,齐聚一堂。
他们人人身披铁甲,手拄靖北刀,沿沙盘依序列开。
风儿掀开帐帘,一抹绚丽的秋阳,笼罩着杀意横秋的中军大帐;明澄的阳光,倾泻在萧长陵那张寒峻如深潭的脸上,勾勒出了他本身就坚若磐石的棱角与轮廓,愈来愈显示出此人作为十二万靖北大军之主的至高无上。
萧长陵静静地凝立在沙盘前,一动不动,此时此刻的他,依旧身着白衣战甲,只是摘去了缀着雪白雕翎的羽盔,以发冠束发,腰间悬佩“承影”,手中提着靖北刀;他的目光,始终森冷如利剑,投射出两弯黑白分明的云影,竟是直直将眼前这座巨大的沙盘,全数覆盖在了他幽深的视野之下,不留一丝空隙。
许久,萧长陵绷在面颊上的凛然之色,渺如烟海;言语之中,带着朦胧的阴翳,淡淡地撇下了冰冷至极的一句话,只觉噬魂浸浸。
“说吧,柔然方面,近来可有异动?”
闻听此言,身为靖北诸将之首,位列“靖北四大名将”之一的左将军苏翊,赳赳阔步上前,执起那根六尺长的竹竿,指点着面前广袤的北境山川;一丝淡漠的笑意,从这位靖北名将的脸上,迅即掠过,那张沟壑纵横的古铜色面庞,渐渐凝固起了如斧凿刀刻般的棱角。
“启禀大王,探马来报,从昨日拂晓开始,一支隶属柔然王庭的五万怯薛军,突然引兵东进,似有大举来犯之意;目前,这支蛮骑的三千前锋,已跃过胪朐河,兵锋直指松亭关以西。其实,早在数月以前,柔然入寇之际,沿边驻地,多有烽燧,至上月月末,北境行台收到的沿边告警,共计七十八起,情势甚危。而且,据幽州都督府的奏报,柔然此番进犯,看起来全无章法,以往虏骑犯边,多以轻骑在前试探,一击不中,即行远遁,绝不与我军过多纠缠;可是这一次,这群柔然蛮子,就好像不抢点儿东西不甘心似的,为了抢一头猪,几石粮,竟不惜以命相搏。”
苏翊话音甫落,只见,胡锟早已跨步出列,肃然正色道。
“不止如此,大王,自今晨起,柔然王庭的数千游骑,开始四处剽掠我晋阳附近的镇甸村庄。迄今为止,已经有十几处镇甸,三十余落村庄,遭遇洗劫,粮草被抢掠一空,人口也悉数为贼所掳。”
柔然骑兵剽掠大周北境,关河又闻金鼓之声。
须臾间,帅帐之中,诸将一片哗然,个个面色沉重。
萧长陵垂下眼睑,兀自注视着沙盘,他薄厚适中的唇角,微微掀起一丝冷漠,深不见底的眼瞳,仿佛有冥火跳跃,直似要焚尽尘世间的腐朽。
“他们想干什么?!”
“大王,依末将之见,柔然的意图,定是欲趁北境兵力空虚,突袭晋阳。”龙西风朗声说道。
不料,桓欷摆了摆手,“不会。晋阳以北地势平坦,大军无法隐蔽,谈何突袭?若说柔然想凭借这数千游骑,强攻晋阳,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并州道下辖十万边军,半日之内,便可将其剿杀。”
“许是柔然人的声东击西之计。”池弘义补充道。
“不可能。柔然人打仗,向来没头没脑,哪里会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独孤云虎不屑地说道。
“燕京。”
就在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之时,萧长陵的面上,目光灼灼,却又神态沉静地直视眼前的沙盘,他整个人的神情,凝重到了极点,眼角骤现的青筋,轻轻跳动了几下,似乎是在下最后的决心;忽而,萧长陵凌厉如鹰目的眼神,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锁定到了沙盘上一个非常显眼的地名,——“燕京”。
啪!
这位历经铁血杀伐的靖北之王,轻轻一拍沙盘。
“他们的目标,就在那里,……燕京。”
……
杀气,秋意。
纵横交错的金戈铁马,伴随着震彻九霄的吼杀声,裹挟着轰隆隆的马蹄声与战车声,以及冲天而起的骏马嘶鸣,横贯整座靖北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