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过后,桓欷渐渐昂首,直视着萧长陵巍然的身影,理了理自己的甲胄,双手抱紧成拳,一字一句道。
“好,大王,那末将就斗胆直陈了。大王,末将以为,我大军若渡沙漠,远袭龙城,这,……恐怕难度很大。横跨沙漠用兵,远非在平原上作战,千里战线,这得需要多少钱粮,多少马匹,多少兵力,才能横渡戈壁,跨越沙漠,直击柔然祭天圣地,在末将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况且,我靖北大军,多以骑兵为主,虽说,咱靖北军的铁骑,可以纵横草原,但如果要跨越沙漠,还是需要大量的辎重,再加上,路途遥远,环境恶劣,水源匮乏,若大军强行穿越沙漠,这困难太大了。”
当听到“困难太大”时,萧长陵的双眼,逐渐眯成了一条轻蔑的线,眯成了一条夹着寒风与刀光的线,隐隐之间,汇集了无数暴烈的杀气。他坚信,只有靖北军的金戈铁马,才能把大周帝国的天威,传播到每一个蛮荒的角落;只有靖北刀锋,才能奋力斩开阴云与雾霾。
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位靖北之王,将用手中的战刀与剑锋,将那片混乱而没有秩序的土地,变成大周治下的一个郡;任何妄图与大周为敌的鼠辈,下场永远只有一个——死!
就在此时,萧长陵傲然抬目,露出了睥睨天下的一笑,就像无视世间的强者,无视世间的霸权。
“仲平,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你要明白,眼下,值此危难关头,我们只有大胆弄险,才能出奇制胜,才能解燕京之围;横渡沙漠,袭击龙城,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对吗?你不相信,你们都不相信,那就对了,他柔然人也不会相信,但孤就是要做别人想不到也不敢想,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不就是人马做墙,黄金铺路吗!我靖北男儿,何惧!”
尽管如此,桓欷仍然面有难色,还想继续规劝。
“大王……”
然而,还未等桓欷说完,苏翊此刻已移步上前,阻断了桓欷后面的话,沉声开口说道。
“大王,末将以为,奇袭龙城是条妙计。时下,柔然五万主力,悉数聚于燕京,龙城仅不足两千人马,兵力虚弱至极;况且,柔然恃其边远,自以为有大漠作为屏障,故而并无防备。大王若趁此良机,出动我靖北精锐,卒然击之,以摧坚拔锐之硬战,定能攻克龙城,会猎漠南,眺望柔然王庭!”
直至此刻,萧长陵冷峻的面色,才稍稍倏然展开;他眼中的目光,如同晴空里炽热的骄阳,正在一点点吞噬着大地上的一草一木。
只见,萧长陵一直紧绷的神情,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凛冽如刀的视线,渐渐从那座巨大的沙盘上挪开,转而扫向帐内诸将。
“兰成。”
“末将在!”
话音落毕,一位虎背熊腰的大将,自队列中闪出;铁浮屠右营都督薛兰成,双手抱拳。
“兰成,你手下的铁浮,训练得如何了?”萧长陵冷声发问。
“回大王,八千铁浮屠,业已整训完毕,只等大王下令!”
萧长陵微沉面色,随即紧握腰畔长剑,淡淡开口。
“好!孤再与你一万黑骑,明日,你便亲率这一万八千铁骑,从永平出卢龙塞,越白檀,趋空虚之地,直扑龙城;另外,十日后,就是父皇的圣寿,孤限你十日之内,要赶在父皇寿诞之前,拿下龙城,你做得到吗!”
“请大王放心,若十日之内,末将拿不下龙城,我薛兰成自刎以谢靖北袍泽!以谢大王!”薛兰成手执靖北刀,铿锵有力地应道。
萧长陵幽幽点头,在营外秋日的映射下,他侧颊上的线条,越发呈现出硬朗的轮廓,那张清俊高贵的脸庞,凝满了寒彻刺骨的霜。
“孤不要你的脑袋,孤,只要龙城!”
“是!”
……
“杀!杀!杀!”
营帐外,震天动地的杀声,如滔滔不绝的海浪,从四方波动而来,一浪高过一浪,靖北军旗迎风招展。
不知不觉,原本云霞万里的晴空,忽然阴翳密布,抹去了最后一缕秋阳余晖,隐匿在了苍茫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