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阳顾不上任何多余开场白,单刀直入问他“林琅是不是在你哪”
语气急切。
裴清术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林琅。
后者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十有是徐初阳问他,自己是不是在他这里。
于是她摇头,用口型无声请求他。
不要讲。
短暂沉默后,裴清术压低了声音,只说,不在。
徐初阳是真的急了,他是之后才知道林琅也受了伤。
他当时没注意到她,那么大一块玻璃砸下来,砸在蒋杳身上。
她疼到脸色惨白,喊他的名字,全身都在发抖。
徐初阳甚至都来不及多想就抱着她去了医院。
原本打算医生给她缝合完伤口他就离开的,可蒋杳一直抖一直抖。
神色惊恐,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
心理医生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说她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之前应该遭受过长期的家暴行为,所以让她对这种疼痛感到害怕。
她拉着徐初阳的衣服,不让他走。
心理医生也说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有朋友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可她唯一的家人在监狱里。
至于朋友,徐初阳回想了一下。她父亲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就没有朋友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先留下,等她睡着后才离开。
他给周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林琅回去。
还特地叮嘱,只是送她回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他今天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事不过三。
再有一次,他不会顾念其他,更加不会让他好过。
周硗喊着无辜,说人早不见了,衣服上还都是血。
徐初阳瞬间愣住“血什么意思”
周硗说“震哥不知道她也被砸到了,那血流的,啧啧。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没啥事,一动不动的,也没吭声。”
他嘀嘀咕咕,“也没准是给吓懵了。”
徐初阳听完他前面那几句,早就心乱如麻到听不见其他的,打断他的话“那她人现在哪”
语气实在算不上理性,带着焦急和躁乱。
就差没直接吼出来了。
周硗被这一声给吓到。
他确实是头回听徐初阳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平日里他和裴清术都是最沉得住性子的,几时浮躁成这样。
周硗也很无奈“我是真不知道,你要不问问其他人”
他咬紧了腮帮,那句话几乎是从唇齿间硬挤出来的,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的暴躁。
“她都那样了,你们放任她不管”
周硗支支吾吾,想说你不是也一样放任她不管你还是人男朋友呢。
但这句话他到底没敢说。
主要是实在不敢惹现在的徐初阳。
徐初阳懒得再和他废话,挂了电话后点开通讯录,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后他还是又给周硗打了通电话,让他把当天过去的宾客号码都发过来。
他挨个打了一圈,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没人过多在意她,除了一开始的嘲弄。
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打完,徐初阳的情绪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的阶段。
他努力深呼吸,平复下情绪。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的接通,对方说自己亲眼看着裴清术带走了晕倒的林琅。
之所以这么确认,是因为她整场的目光都落在裴清术身上。
几次找机会想和他说话,都没能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见他朝自己靠近,那颗心脏开始狂跳,提前想好的开场白都到了嘴边,却见他越过自己,跑向阳台一隅。
林琅晕倒的地方。
徐初阳道了谢后挂断电话,迫不及待拨通裴清术的。
可对方却说,不在。
怎么会不在,明明有人看见了,看见你带走了她。
可这些话,统统被徐初阳自我消化了。
脱口而出的只剩一句“那先挂了。”
自己和裴清术认识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
这人从小到大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也从不撒谎。
所以,林琅到底去哪了。
徐初阳摘了眼镜随手扔在一旁,手指按着鼻梁山根缓解疲乏。
他一晚上没睡,上半晚在医院陪着蒋杳,后半晚则在满世界找林琅。
家里没有,学校也没有,甚至连她最常去写生的湖边也没有。
他想给她的朋友打电话,拿起手机才记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她朋友的任何联系方式。
别说联系方式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徐初阳努力回想起关于林琅的一切,她的交际圈,她的同学教授,她平时除了他身边,所生活过的其他痕迹。
他没有丝毫融入过。
不是她没有敞开那扇门,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踏进去。
踏进只属于她的人生。
徐初阳的电话是在十分钟后打来的。
在那之前,林琅正翻阅着微信里,他发来的数十条消息。
无非都是问些她在哪,他过来接她的消息。
她翻着翻着突然觉得没意思。
她不是一个多么真善美的人,十几岁的时候那个叫寻康的男生总给她找茬。
她忍气吞声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在某个时间点爆发。
用自己攒的所有钱找到几个校外的,每天都将他拖进巷子里揍。
后果她不是没有想过,人打死了,她来承担。
她是始作俑者,哪怕是被坐牢,或是死刑,她统统认了。
她把自己最柔软最乖巧的一面都展露给徐初阳看了。
并且也只给他一个人看了。
可是他呢。
他给她的,都是先给过别人的。这些她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她可以不去争这些,只要他现在爱她。
但,徐初阳不爱她。
他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她那张神似他初恋的脸。
“徐初阳,只是把林琅当成了一个替代品。”
这个早就在旁人一句句提醒之中,拍板的事实,却被她自欺欺人的蒙混过去。
可是昨天的事情,让她终于明白,人各有命。
该不被爱的,再怎么自欺欺人,都不会被爱。
徐初阳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林琅等了一会才按下接通。
电话那端的声音还绷着一口气,试探般的开口“小琅”
林琅轻应了一声“是我。”
直到此刻,那块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才稍微落下去一点。
至于全部落下,还得在他亲眼确认她是真的平安没事之后。
林琅听见拿车钥匙和开门的声音,徐初阳问她“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林琅说不用,等她这瓶消炎药输完了她自己回去。
脚步声停下,徐初阳语气生涩,强压不住的心疼“消炎药还缝合了严重吗,疼不疼”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林琅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索性就一个都没回答。
“我没事,你也不用来,有人照顾我。”
他还和以前一样,语气温柔,听上去像是和她商量,却更像是在提前告知她。
温柔的,替她做好决定。
“我听周硗说了,你胳膊受了伤。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小琅,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开车过去。”
林琅还是摇头“照顾的挺好的,我很喜欢。”
说到“喜欢”二字时,她抬眸看了眼裴清术。
后者不知何时拖走了椅子开始看书,续着昨天看的那页。
听到林琅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视线还停留在前一页,手指便已经做好了翻页的动作,指腹在那张书页的上方,不断摩挲着。
一页纸,从她接电话到现在,都没有看完。
林琅收回视线,手机里只剩下大片沉默。
寂静无声到,只偶尔,能听见徐初阳的呼吸声。
“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朋友吗,周周思静”
“不是她。”否认完之后,林琅不忘纠正,“周橙静。”
她又困了,简短一句我再睡一会。
便挂了电话。
已经不想去纠结,自己到底在他面前提过多次周橙静的名字。
她说,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和他说起一些在学校发生的趣事时,周橙静这个名字也是出场频率最高的。
有一次林琅甚至还和徐初阳开过玩笑,她说“我感觉我都要给周橙静付出场费了。”
他笑着搂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来出。”
她本身不是一个分享欲旺盛的人,她习惯性缩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
从小就这样,哪怕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是因为对方是徐初阳。
只是因为,他是徐初阳。
仅此而已。
虽然今天睡足了十二个小时,可困意还是像浪潮席卷,由头到脚,将她牢牢包裹住。
估计是消炎药导致的嗜睡。
她也没打算去和药物的副作用对抗,完全遵从身体本能。
这一觉又是十多个小时。
很久没有睡够这么长时间了,像是经历了一场冬眠。
冬眠结束,太阳早就升起,完全复刻了昨天。
唯一不同的是,裴清术今天的穿着又换了。
不同于昨天的休闲随性打扮,今天的他一身正装。
烟灰色的衬衫外搭了件深色大衣,西裤面料挺阔有质感。
可能刚从楼下上来,身上还笼着一层薄寒。
他放下手里的食盒,说是十点半有个会议,可能没办法在这里久留。
林琅看向墙上的钟表。
已经十点一刻了,还剩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