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王世隆骑在马背上,却不得不应付着身边骑了匹高头大马的刘异。那刘异自诩武艺了得,建功心切,居然将手下的部曲交给他族叔刘圆率领,他自己却骑着骏马跟在王世隆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侃,王世隆都不想多搭理他。 王世隆现为耿京账下的一名骑将,本就马术不凡的他,统领着山东义军中的大部骑兵。此番他受李铁枪命令,领了五千兵马作为大军先锋,队伍里也有三百轻骑。 刘异看到王世隆腰间形制颇是奇特的兵器,便又凑近过来道:王将军,你这是甚神兵利器,与某介绍介绍如何? 王世隆瞥了眼刘异腰间花里胡哨的刀鞘,哼了一声,铁锏! 原来他不仅擅使一杆长枪,还力能用锏。刘异平日里不曾把玩过铁锏这种少见的兵器,当下恨不得问王世隆要来拿在手上耍两下才好。 王世隆自然没心思再伺候这少爷,他心里想的是撒出去的六名哨骑却至今未回,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上来,怎么都抑制不住。然而他能感到,周遭的士卒们仍然没什么畏惧感,自起兵来,在山东大伙还没怎么吃过败仗,一直是攻城拔寨,顺风顺水。 但,就是这太顺利了,或许反而未必是好事。 这样想着,他问起找来的当地向导,这里到了何处了? 向导是附近村落里的农夫,当即答道:回将军的话,这就是新桥了。 王世隆望着东面浅黄一片的银杏树林,正待要问向导这附近可有比这更大的林地,他却依稀看到了树荫间人影攒动——不好,这是金军到了! 传我将令,全军朝东面银杏林方向列阵! 刘异给王世隆忽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往银杏林子一望,也是发觉了危险,当下又有些紧张和期待,摩拳擦掌着要和金军厮杀。 耿京帐下的义军大多是山东穷苦农民出身,有的曾为保甲(王安石熙宁变法保甲法所确立的类似民兵的制度),有的为弓手出身,也有不少从不识军伍阵列之事。辛弃疾王世隆等人都主张要进行系统的训练,于是此时这只先锋军倒也能在慌乱中逐渐努力去布好阵脚。 只见五千大军组成的长长的行军队伍,步卒正在陆陆续续往越变越大的方阵的中央列队,弓箭手们乱哄哄地一起正在赶往步军身后。王世隆又招呼骑兵紧跟自己身边。 然而不待义军们列阵完毕,银杏林子里女真人的骑兵已经走了出来,阿里喜们牵着马,女真武士都张弓搭箭,只听一声令下,箭雨便抛射向混乱的义军阵列。 漫天的箭矢破空而来,那长长的黑色箭镞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王世隆所带领的五千大军已是义军中颇精锐的一部,身上多少都有甲胄,但并无重甲在身的义军仍然是被箭雨伤及,砰砰砰的沉闷的倒地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中箭士卒们的叫喊,无比残酷! 这一波箭雨,顷刻间就倒了上百人!

王世隆急红了眼睛,立刻下令道:曹贵,你带两百骑兵迎上去,设法缠住鞑子,让我们的步卒和弓手列好阵! 女真武士们又射了一轮箭,接着便纷纷上马,分成左右两股黑色的湍流向列阵未毕的义军冲杀过来!马背上他们仍是窥伺着时机向义军混乱的阵列频施冷箭,一时间王世隆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袍泽中箭倒地,轻的亦是捂着伤口,一时间似乎失去了战斗的可能。 银杏林子里,渤海军也踏着步子列阵而出,身后则是披着重甲的五百女真武士和他们的阿里喜。博尔什的哨骑吃掉王世隆撒出去的斥候后,就打定主意,悄然接近,突然袭击,就要打这群农民组成的半吊子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打他们一个慌不成列。 当黑衣黑甲的女真骑兵越来越近,王世隆麾下此刻出击的骑兵们才感受到心里的恐惧。对面的女真骑兵明明分成了左右两股,冲他们而来的看着也不过和自己差不多是两三百骑的样子,却直感到那蹄声如雷,大地震动,每一下都似乎炸响在义军马队的心里。 王世隆此时已暂时顾不得右翼的情况,他从亲兵手里接过长矛,领着剩下的一百轻骑,高喊道:儿郎们,随我冲左边来的金贼去!他必须为步卒和弓手列队结阵争取宝贵的时间,否则正在行军队列中的义军将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毫无疑问要给比起他们来训练有素得多的多的女真骑士轻易剿杀,追亡逐北,最后溃不成军。 却说曹贵领着的两百骑义军轻骑速度还没能起来,女真骑兵已经狠狠地撞了进来!他们长枪借着战马冲刺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将一个又一个的义军骑士从马背上捅下来,只这一个照面,义军这两百轻骑已经折了几十个骑士! 曹贵急得双眼发红,拍马靠近四五个金军骑兵队伍里,马刀左右翻挥,倒也砍杀了两个女真人。然而这支女真骑兵倒真的颇有些当年粘罕兀朮的少许风采,也不着急与你缠斗,而是在各自领队的谋克(即百夫长)和蒲里衍(谋克的副手,五十夫长)率领下,撞进你的骑兵队伍里,长枪四下掠过,却也不与你狠命厮杀,而是来去如风,一穿而过! 眼下这二百五十骑女真骑士穿过曹贵的义军轻骑,在他们后方又迅速集结起来,各个端着长枪,再度向他们冲刺而来! 儿郎们,愣着等死吗?!跟俺冲啊,杀光这些狗鞑子!曹贵高举着马刀,一马当先朝金军骑兵冲去,亲卫竖着认旗驾着马紧跟在后面,义军轻骑们也总算有一些些从刚才第一波震撼的交锋中缓过神来,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跟着自己的将领向金军方向冲去。 女真的骑阵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锐不可当地刚一接触,又轻易撕开了缺乏骑战经验的义军轻骑队伍,长枪捅刺下,又是倒了二三十人。 黏上去,缠斗上去,别让他们又过去了!曹贵高声呼喊着,企盼自己的临场指挥可以扭转几乎是一边倒的恶劣局势。 他挥舞着马刀,在女真骑士身边左砍又劈,很是砍杀了几个金人。 然而这并无法阻止绝大多数女真骑士再次中央突破,穿透了义军的骑兵阵列。 另一边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王世隆本就将更多的骑兵力量留给了曹贵,自己手上只有一百骑,给两百多女真骑兵一个冲锋,就折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骑手。 王世隆的武艺远在曹贵之上,然而尽管他长矛转眼间就刺翻了三四个女真骑士,却始终无法指挥自己的一百骑义军轻骑将女真人缠斗住,仍是让他们来去如风,侵略如火。 儿郎们,往步卒方向靠,让他们没地方穿过去!王世隆看着正在列阵的步卒,一面指挥着他们迅速向正在列队的步兵方阵附近转移,一面又对自己一个亲卫说,你去叫陈虎领五百弓手朝我们这边列阵,射死女真饿狼! 山东义军虽然号称有二十余万,然而战马乃是稀缺资源,建立一支骑兵队伍极为不易,费用亦是昂贵。耿京麾下不过统共有骑兵不过三千余骑,此次援救海州,五万大军里,骑兵有八百骑,自己先锋军里李铁枪已是拨了三百给自己,王世隆可不能看着眼下这一百骑都在转瞬间给人屠个精光!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牺牲这一百骑的机动力,依托步兵和弓手的方阵来消耗人数不多的女真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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