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阳光从被掀开的帘子后面斜照进来，这昏暗的营帐里躺着几个昏死过去的裸身女子。 若无紧要事，你自去领二百军棍！ 进了营帐的那道身影开口说：禀忒母勃极烈（万夫长），哨骑发现了一支自西北而来的民间乱军前锋！数量至少有三五千人。 传我令，命猛安博尔什带本部兵马，再领两千汉军一千渤海军，去吃掉这支乱民的先头部队！被称呼为忒母勃极烈的男人想来，纵是数万乱民又如何，不过是趁乱攻占了州郡，得了些破铜烂铁的甲胄兵器，在真正的女真武士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他不由得冷笑起来，更加地兴奋不已。 此人乃是金人皇帝完颜亮三十二军南侵大宋的其中一军最高指挥——神锋军总管辅国上将军密州节度使蒲辇。实际上，完颜亮已经废除了万户一级的军队编制，改为每军设都总管，但即相当于原来的万夫长，故军中仍有不少人习惯叫他忒母勃极烈。他这一军也并非止是万人，每一名正军配有一到两名阿里喜（即大宋所谓傔人，今语侍从。），又有签发而来的中原汉军契丹军渤海军奚人等，因此他对被完颜亮派来夺回海州非常不满，认为完全是杀鸡用牛刀。蒲辇以为，这事情靠着在胶西胶东的浙东道水军都统制苏保衡就能解决了，想到苏保衡以工部尚书领浙东道战事最高指挥权，掌握水师，便心中不忿。 他想着这些事情，忽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紧要之事，从少女身上爬起来，一脚踢开了她。那少女被这女真巨人一脚之下，竟是连声音都没了，已是不知死活。 却说李铁枪统领着五万大军一路从东平府往海州进发，闻讯而至的山东豪杰明桩刘异李几郑云也各自带着寨中人马前来应援，这下李铁枪便有了六万多人的队伍。 刘异平素自诩功夫无双，自家寨子里日日操练家丁部曲的武艺和阵仗，这会便向李铁枪主动请缨道：大将军，我刘某人请为大军先锋，去探一探金贼虚实！ 李铁枪心里作了番计较，以为先使这些豪杰寨子里养着的部曲刺探下金人也不失为一招不错的棋，免得自己主力先有损失。 辛弃疾乃是参谋官和行军司马，这是如随军军师一般的重要职务，自然是跟在主帅李铁枪身边的，他在马背上听到刚刚来投不久的刘异如此说，心下大急，赶忙开口劝阻。 不可！魏胜以数百人取涟水海州，数却金人，勇武自不待言。今不能久持，必是进剿的虏人军队数量巨大。以刘寨主二三千人马为先锋，万一虏军大兵开出，此何异螳臂当车？海州至关重要，我军兴仁义之师救援，中原豪杰有观望之心，故我们必须旗开得胜！ 李铁枪听得辛弃疾口吻颇文的话语，本就不大对自己胃口，瞥了他一眼道；那你觉得该派谁领军为前锋，为大军查探信息，选择安营扎寨的地方？

辛某虽不才，愿率五千兵马为大军前导，必不辱使命！辛弃疾却还不知自己已是令人不悦，兀自说道。 哦？辛书记却是说笑了。李铁枪想到自己临行前，耿京亲自对他暗加吩咐，申明可用辛弃疾此人之才智，但断不可令他独自统兵，要将他栓在身边，好生照看，于是便笑道，你有张良陈平般的聪明，还是要为我出主意的好，冲杀这种武夫做的事情，就留给几位将军吧。 他一拉缰绳，勒马驻足，回头对身边传令的小校说：传我将令，命王世隆将军统兵五千，命刘异寨主统本部部曲，共同进发，为我军先锋，不得有误！ 辛弃疾一愣，未曾多想便开口谏言：李将军，王世隆将军所部颇有战力，为先锋尚可，然又令刘异部曲副之，共同进止，两军平素并无合练，行军速度必大不相近！如何能以二陌生军伍，共为先锋，此犯兵家大忌。设使王世隆将军所部快过刘寨主部曲，与虏骑相遇，胜则罢，若是受挫，刘寨主部曲后至，恐生怯意，若有逃兵北却，岂非乱我大军军心？ 一快一慢，正好令敌军不能知道我们的底细和虚实。李铁枪几乎要发作，却按捺下来，笑得有些牵强，他看着说得颇为激动的辛弃疾道，辛书记不妨想一想，如果王将军碰到了敌人的斥候哨骑，五千人还干不掉他们吗？如果是碰到了敌军大队骑兵，战斗到紧要关头，刘寨主部曲一到，不正是确定了胜局吗？ 辛弃疾几乎怀疑自己听岔了理解错了李铁枪说的话。这世间怎么有如此纸上谈兵的庸人！说什么先至后至，刘异的这种寨中部曲没怎么见过血，只能摇旗呐喊，打打顺风仗，指望他和王世隆打配合，完全是痴人说梦！耿京起义之初，能得李铁枪等六人之力，几乎一帆风顺，那是因为完颜亮签发各族丁壮，弄得民不聊生，人心已向大宋；且金人对山东不甚十分重视，未有重兵把守各处大州府冲要关隘等等，加之后来自己率众投奔耿京，颇能对自己言听计从，才有了如今的规模。现在李铁枪却这样刚愎自用，而海州必须保住，如何不叫辛弃疾心如火焚？ 博尔什在马鞍上正下达着一道道命令，他长着一张精瘦的豹子脸，双眸凶光毕露，有着一股祖先自白山黑水间闯出一片天地的那股狠劲。平日带兵，很得女真武士们拥护，士卒多争为之效死。 他一面派出哨骑，一面嘱咐不可惊吓到了懦弱的汉人义军，另一方面则派出一谋克（百户编制，小说中就按正军一百人算）渤海军往海州城方向窥探，起监视和威慑的作用，使海州城中魏胜所部不敢派出援军参战。 不到三十岁的博尔什乃是一名智勇双全的女真将才，尽管面对的是绝大多数女真贵族嗤之以鼻的百姓起义军，但他用兵之时，仍然如此谨慎，作了多方的安排。 他麾下一猛安女真正军差不多有一千人，虽说自己不曾亲眼见过太祖奋武，灭辽定鼎的伟业，也不曾有幸和娄室宗弼宗望宗翰这些女真年轻人儿时就耳熟能详的大英雄一起纵马厮杀在中原和西北广袤的大地上，但他亦自信，自己带出来的这一猛安女真儿郎，也未必比父辈们差了很远。 他这一猛安有五百骑女真骑兵，眼下都穿着重甲，背着弓箭，无声而整齐地行进着，道路上尘土轻扬，正午的阳光在甲胄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