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割下了满都的首级,挂在马鞍边,周遭的黄茸军莫敢上前,竟愣愣地看着他从容上下战马,又目送他拨马而走,都在左近面面相觑,无人敢撄其锋! 但见他拿起了刺进土中数尺之深的马槊,白马长枪,单骑往宋军岸防阵地的方向而去,目睹了孟波孛堇阵亡的黄茸军满都亲卫女真武士们还处于震愕无措之中,他们向东面望去,已经能看到青茸军的队列和温迪罕蒲里特的大纛。 虞允文此时亲眼目睹了紫茸军强悍到了极致的厮杀搏斗之能。他们每一个重甲兜鍪的紫茸丝绦武士都仿佛是一座铁塔,镇定冷酷地迎着直面而来的骑兵冲锋,在间不容发的最后时刻侧身闪过,用手中的斧枪极其娴熟地砍向战马的腿部 数十骑义军轻骑只在接触的一瞬间就在紫茸军阵中落下马来,铁浮屠们毫不留情地杀死了这些坠地的骑士。肃杀惨烈的气息正在战场上飞速弥漫开来,恐惧滋生之后便萦绕在几乎每个义军轻骑的心头。身后的宋军阵地此刻已似乎悄然不再是大伙心中要誓死守护的地方,反而成了一个在脑海中不断诱惑自己转身逃跑的所在。 施锋和李燕冲杀在前头,两人各自连杀了数名紫茸军,手中的长枪都折断了几次,俱是扔了长枪,拔出腰间刀剑,仍奋勇厮杀,横冲直撞,但杯水车薪,如何能阻遏住这千人的女真虎狼! 骑兵冲锋时手中拿着长枪实际上是不需要发力的,撞击敌军之后,如果没有当即折断,就可以松手扔掉,否则巨大的惯性很容易伤到自己的筋骨,甚至将弓马不甚娴熟的骑士摔下马来。此无他,盖骑兵冲锋,势如千钧,枪矛平举着,撞上就是个死字。 然而此刻的义军轻骑们都已经怀了几分恐惧,手中的长兵器都有些握不稳了,第二批撞进阵中的骑兵们在冲击紫茸军时忘记扔掉长枪自己也带落下马的几乎占到三分之一,骑兵如尖刀般来回洞穿,冲杀步卒的战术完全施展不开,陷入到和紫茸军的混战中。 宋军的水师车船正在撞开一团又一团的金人小舟,靠的近了,宋军在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用弓箭和手弩射击,江面上浮尸狼藉,惨叫声鼎沸喧嚣,到处是希求逃生的汉军跳进血染的江水中上下扑腾。整个采石的长江波涛之中,已经成了一个血海的地狱。 宋军士卒们在鼓声中欢呼连连,然而戴皋和盛新却忧心着南岸的情形,但两人此刻也深知,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了。 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彻底控扼采石江面,不令金人有机可趁,再投放精锐部队到对岸。 水师大舰终于撞开了密密麻麻的金军舟船的纠缠围堵,开始在号令下要排开一字长蛇的阵势,北岸的杨林渡口处已经又放下了一艘艘小舟,那无疑就是第二批由紫茸黄茸青茸组成的从驾军精锐!
汉军的许多舟船都开始往北岸返航逃跑,整个江面上混乱不堪,战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都是阳谋了,金军想要再投入一批王牌部队,宋军想要控扼住江面,使金军得不到增援,即便岸上能死死守住不溃败,战斗的胜负也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这一点。 已经十分靠近北岸的汉军们在舟船上纷纷咒骂着,然而岸边的旗语却勒令他们不得靠岸,因为从驾军的舟船正从杨林渡口一排排地推开江波,靠着民夫和汉军划桨,行驶出来,此时若被返航的舟船挡住,就要耽误得许多时间,若是天黑了,今天就无法强攻南岸了。 辛弃疾将满都的首级高高举在手中,运起半吊子的狮子吼,朝着正向宋军岸防阵地冲锋而去的第二批黄茸军高声喊道, 你们的猛安孛堇已经伏诛被杀,还不速速撤退! 这一声狮子吼端的是令方圆百步之内本在冲锋的黄茸军女真武士们听得一清二楚。金人纷纷驻足回头,眼力好的都看清了南人骑将手中的那个首级,那模样不是他们的猛安孛堇满都还能有谁? 谋克们纷纷弹压,但纵是百战精锐,此刻猛安授首,而观那白马长枪的骑将又神威非凡,当下都有些愣在原地,这种一骑闯阵,取敌将首级的行为,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震人心魄的。军中极少数曾跟随过当年梁王兀朮南征的人,才见过这种一骑当千,所向披靡的事情,他们永远无法忘记,那名南人统帅的名称——岳飞! 他身先士卒,千军万马的岳家军重骑兵跟在他身后,那气势令梁王阵中最精锐的女真武士都要怛然失色,没料到二十年过去了,宋人还能有这样了不起的豪杰! 但这第二个猛安的黄茸军武士们毕竟仍算是金军中最有战力的锐卒,短暂的震愕无措之后,他们便在各自谋克的号令下,重新向宋军岸防阵地冲锋,只留下了一谋克士兵站在原地,面朝辛弃疾快马而来的方向,结了一个阵列,准备击杀他。 时俊操着双刀在阵中浴血厮杀着,虞允文身边的亲卫好不容易到得他附近,高声对他喊道,时统制,大帅让你给这里的那一指挥骑兵下令,叫他们抽一都人马去接应辛书记! 时俊闻言便知道辛弃疾必然是孤军深入,至于险地之中。他唤来身边一名亲兵,令他带着自己的指令去混战中尽快先点起四五十骑,如此混战局面,要纠集一都上百人马,只怕辛弃疾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了! 此刻宋军岸防阵地的战场中张振王琪也在率领着各自所部步卒和金人的黄茸军死战。寻常宋军步军几乎是要付出三四个人的伤亡,才能换一个女真人,场面之惨烈,难以言表,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死人堆中,有的未即刻死去的也或失去了一只手臂,躺在地上痛苦哀嚎,呻吟不已。而不远处,又一批黄茸军眼看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