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虞允文在小丘上看着金人的紫茸军铁浮屠几乎是所向披靡的景象,急对身边亲卫道,传我令,调两个指挥的预备队步军上去,把金人给我死死挡在营垒外面! 随着命令的传达,宋军的阵地中又开出两个指挥共千人的步军阵列,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正要驰援义军的骑兵们。 酉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显出黄昏薄暮的血红,夜幕将至的帷幔正在四下悄然拉开。长江的波涛声伴着北风响在每个士卒的耳畔,然而差不多从卯时即开始的战斗打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束。江面上宋军水师几乎无往不利,陆地上争夺采石渡口的攻防战却无比的惨烈。宋军士卒搏杀到这个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了:杀鞑子,活下去。 虞允文此刻亦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大宋仍有数十万军队,为何不在这数年完颜亮做南侵准备的时候,从容布置淮河长江的防线?为何不尽早起用主战的两府宰执,统筹淮甸师旅?宋军水师船坚砲利,两淮民心仇恨北虏,如果措置妥当,金人如何有投鞭断流渡江猖獗的可能?将帅无能,三军受累。皇帝将两淮防务交给刘錡王权,谁知道居然交给了畏敌怯战,逃跑为上的庸人懦夫!宋军的溃逃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仓促之间,要在长江沿岸布置足够的防御力量都难以做到,一旦长江天堑失守,数十万金军完全渡江之后,其结果不问可知! 只恨自己已过天命之年,却仍然徘徊在两府之外!若是自己已经位列宰执,那么只要能出为宣抚使,统御淮甸诸军,以自己的能力措置淮河防务,相信定能将金人阻遏于淮北! 这时候的虞允文心里充满了忿恨不平,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权力的重要性。大丈夫手中无权,便纵有万般本领,却也寸步难行,一事无成! 这一谋克的百名黄茸军武士付出了十余人的伤亡代价后,此刻终于将辛弃疾一人一马牢牢围在当中。一名蒲里衍(五十夫长)已经被辛弃疾削去了头颅倒在地上,包围圈中谋克勃极烈(百夫长)速嘎师和另一名蒲里衍阿里百一左一右正紧紧盯着辛弃疾,丝毫不敢有所放松。眼前的这名宋人骁将,在他们眼中已经有若鬼神一般。两人心中所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预备靠麾下这一谋克人马,哪怕拼下所有百名女真武士的性命,也要将这等骁勇神威的南人勇士格杀在此。 胯下的白马也已经负了些大小伤势,被杀气腾腾的金人围在当中,更是不安地晃动着络头下的马首,蹄子来回局促地动着,鼻子里喷吐出紧张的气息。 辛弃疾冷冷地环视着自己周遭的黄茸军武士们,温柔地拍了拍战马的脖颈,他知道女真人正在蓄势待发,做最后的心理准备,也在等待自己气急败坏或者怯懦畏惧,先露出破绽。 看着眼前南人骑将在马鞍上犹自控辔执槊,其脸庞虽然隐匿在铜面甲之下,但那气势却仍显得仿佛气定神闲,谋克速嘎师终于一声令下,女真武士冲杀过来了! 百名黄茸军形成的包围圈迅速缩小,刀枪剑戟如林,自四面八方往辛弃疾身上刺去,几十柄刀剑的寒光带着杀意,嘶吼在江岸边黄昏的风中,直要下一秒便将此处宋人骑将的身躯捅成无数个窟窿! 辛弃疾动起来了! 他策马前驱,要撞开身前的黄茸军武士们,手上的长剑马槊左右格挡,铿铿锵锵之声不绝于耳。他也已将战意燃烧到极高点,剑槊之中都融汇了少年横槊,气凭陵的奥义,与他兵器相接的金人不少都刀剑断裂,然而他身前的黄茸军们确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居然悍不畏死地拼命用血肉之躯抵挡战马的冲撞,不令辛弃疾有冲出包围圈,回到宋军阵地中的机会。 一个个的女真武士被兵器所伤,但身后的黄茸军们往前顶着不令袍泽倒下,包围圈越来越小,金军的兵器都已经开始往战马身上捅去,避无可避之下,甚至辛弃疾也中了刀剑! 饶是重甲在身,这样近的距离被砍刺而中,如何能够不负伤?包围圈再缩小几分,那时候便是四面八方几十把长短兵器一齐刺进他身体里,纵是有枯荣若素体术和龙象之躯,也是必死无疑的! 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龙蛇风雨剑的满江红一式,虽然还未得机会操练,且死中求活吧! 脑海中蓦然想到自己在原本历史上多年后写就的这一阙满江红: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辛弃疾长剑在身前一挥,他周遭仿佛陷入一刹那的绝对寂静,若说寂静,亦是浅人之谬见,恐怕是大音希声,乃是极其巨大的声响,已经超越了寻常人听力的极限! 龙蛇风雨剑·满江红!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竟仿佛是长江滚滚而来,穿云裂石,那里面仿佛有长车战马的奔嚎,又仿佛充盈着几千年文明激荡的博大力量,至刚无匹,莫可阻挡! 剑锋所及,只见他周围的黄茸军女真武士们的身体尽皆齐腰而断,辛弃疾的战马已死,他站在地上重重喘息着,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一剑,居然将周围的十几个黄茸军女真武士统统斩杀! 一剑之威,若夺鬼神造化之力,至于如此地步! 然而辛弃疾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喷吐而出,他单膝跪在地上,拄着手中长剑,竟是几乎没有半点力气。看来这龙蛇风雨剑的满江红一式,乃是威力极其骇人的对军武技,自己的功夫还难以完全驾驭得了。 道袍老者对左右弟子道:方才那一剑,一击令得近二十名重甲北虏丧命。你们可看清了那大巧不工,大音希声的一剑? 这回倒不是那魁梧长脸的汉子先说话了,乃是一面容丰郎俊逸的男子开口, 此一剑虽刚猛若神,但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月盈则亏,不合冲虚之道。他必是勉强使得这招式,若是滥用,奇经八脉必爆裂而亡。 小师弟总是这般嘴巴不饶人,不过这名骑将招招式式都决非朝廷将领技击搏杀之术,倒似极其高明莫测的江湖功夫,魁梧汉子接口说,我看他这招式虽强悍,但乃是军阵之中万人敌的路数,若是论剑比拳,未必不能赢他,至少,他绝不是师父的对手! 此时又一相貌方正,留着短髭须的男子道:师父,方才那一剑已至大音希声的境界,剑锋带动的声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此至刚至阳的剑招,势必要极其深厚高明的内功辅助才行,师父博学多闻,无所不知,还请指教弟子,那是何种内功? 为师平日便告诉你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下之大,莫说什么为师无所不知。奇门遁甲,阴阳术数,不过是略道天地玄机于一毫末之间,谁人方可窥破宇宙大全,体道归真?譬如眼前这骁将的功夫路数,为师就从未见闻,若说相似,则颇有当年岳元帅的风范!但你们终要记得,武功终是下乘,保境安民,克复中原,乃至天人合一才是人间正道! 老者悠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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