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 午时三刻
沈括绕回到大相国寺前门。此时正是午市刚过,夜市未到。大相国寺前门大集市正是客人渐少的闲暇中。只是四周两三楼大店铺外正有棚匠趁着客人稀少搭棚子,敲敲打打让人好生烦躁。
沈括仔细观瞧临街铺子上幌子,卖文房四宝、簪花香粉、吃食果子的都各有分野,有朱漆杈子分隔,也有大相国寺派出管理集市的和尚们坐在条凳上或下棋或喝茶,一片安宁景象。这卖吃食的店面中间,又分时令果蔬、现成果子蜜饯和动碳动火的熟食三类。凡售卖类同的都聚在一起,各自招牌幌子也是鲜亮而招摇。
当然大相国寺自己产业总是在最显眼位置,远远就可以看到那面相国寺炙猪首的幌子,却见那棚子外靠着炉子的条凳上,躺着一位学徒模样的,似在午睡。
沈括过去看到那位正翻来覆去有些烦躁,大概是被附近搭棚子敲敲打打的声音扰了。他见沈括到也麻利起身。
“这位可是小乙哥?”沈括作揖道。
“正是,客官想要买猪耳还是猪脸?此间没有热的,倒是有几包放冷的。”
“不是不是,我想找……”沈括两厢打量,只见铺子里板凳都倒放在桌子上,厨房桌案上摆着几个生猪头,却不见人。
“其实,我找怀良师傅。”
“师傅沽酒去了。既不买猪耳?可是要刻图章?不如先坐下,等等便来。”
小乙麻利起身翻下一条凳子,让沈括坐。
沈括便坐下与这伙计攀谈。
“刻章倒是也要,但还另有正有事要找怀良师傅。”
“我看客观也是文生学子,便知是要刻戳。师傅他片刻便到。若等不及,可先将要刻的章印留下,再留下些许定钱,明日来取便可。师傅阴阳刻法都了得的。”
“不不,我还是等等。小乙哥,这附近正店大铺为何还要在欢门外另搭彩楼?”
“客人不是本地人,也必然刚进京。”小乙手快,给沈括倒上一杯茶。
“正是。前日刚入京城。”
“这里搭建的并非彩楼,乃是灯节的彩棚。”
“灯节?灯节不是已经过了?”
“确实过了,只是上月初八,张娘子薨,这正月花灯会硬生生停了。一些彩棚也只搭建一半,官家仁爱觉得如此百姓便少了上元灯会的乐趣,故而出丧后允诺再办一次,不称元宵灯节,只让百姓们自结灯社、谜社闹一回子。”
“这灯节还能补?”
“嗨,如今京城里闹……闹帽妖,人心惶惶的,入夜便闭门闭户,酒肆瓦舍冷清的很。朝廷大概也担心出丧后也未必街市繁荣,可知这东京酒税大宗,都是夜市买卖,故而才有此策。”
“哦,原来如此。”沈括恍然大悟般喝了口茶,“看来,帽妖一案也苦了民生。”
“谁说不是呢……哎,怀良师傅说了,末法之时,多出妖孽,只盼着能冲冲喜,但愿这帽妖来的也突兀,去的也突然。”
“小乙哥,如今这京城的人可曾真的恐惧帽妖?”
“白天多半是不怕的吧?我看泼皮闲汉们街头巷议凡说到这些,也多有些眉飞色舞,聊的唾沫星子横飞,都说夜里撞见了也不怕;只是这夜间街上却也不甚兴旺,远不似以往那么繁华了。”
“哦,哦……”
“客人快看,怀良师傅来了。”
小乙抬手指去,沈括转头望去,却见二十步外,一名高大发福的中年和尚正拎着一个葫芦,脚步晃荡走来。看面容胡子拉渣油光可鉴的。
沈括暗忖:“这便是当年玉树临风的高僧怀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