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却很开明,“只要医术精湛,不管男医女医都可试试。陛下往日确实由太医局调理身体,结果调理了这些年,半点也未见好。那些太医处处谨慎,药不敢下重,针不敢扎深,只求自保,还论什么治病救人。”说着想起来,转头问孙长御,“今日可是初一,陛下要来用膳吧?你去式乾殿看看,陛下公务忙完没有,忙完了就请过来,正好让向娘子诊个脉。”
孙长御道是,领命出去了。南弦又与皇后聊起了种玉方,那种方子是专用于补肾养精的,当归要用酒洗,白芍要用酒炒,山萸肉还得蒸熟,总之预备起来十分麻烦。
皇后是世上第一富贵闲人,她说不麻烦,“倘或有用,我与长御亲自动手,在宫中架口锅,要多少有多少。”
正说笑,见出去不久的长御又匆匆回来了,脚下走得很急,进了殿门道:“陛下暂且恐怕来不成了,外面有要事。”
皇后不解,“外面有要事?外面的事何须陛下过问?”
长御道:“是冯翊王府的事。小冯翊王的养父死了,如今小冯翊王正大闹,要问校事府的罪过呢。”
南弦听得一惊,手上的医书也落在了地上。
她失态,皇后诧异地望向她,她忙整了整心绪解释:“小冯翊王的养父先前病重,是我与家兄医治的。照理说病情已经可控了,怎么忽然就过世了呢。”
长御这才上前细说,“传闻是自尽的,死前留下了一封认罪文书,说当年恋慕小冯翊王生母,使了不堪的手段,才把人骗走的。先冯翊王彼时处境正危急,遭人背叛心灰意冷,最后自绝于别业,并非是违抗睦宗的政令。”
皇后脸上神色茫然,半晌才悟过来,“哦,原来是这样吗……”
但其中内情,南弦却已经了然了。唐公是知道神域被逼入穷巷,仅凭自己的力量难以脱困,这才想出这个办法,将一切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带走神域的母亲是他之过,那么先冯翊王就洗清了暗自筹谋的罪责。遭受爱人与门客的背叛,连自刎都变得顺理成章,校事府千辛万苦织好的大网,仅靠这一招便分崩离析了。
只是代价太大,又赔进了一条人命,明明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明明还可以活很久的……
南弦忍不住难过,上一辈的云天高谊震动人心,唐公之爱子,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啊。
然而自己尚在宫里,情绪也不便外露,听过了消息便对皇后道:“陛下既然有要事,想必暂时是来不了了。我再去一趟秦修华宫里,看看秦娘子的唇风是否痊愈了。”
皇后前几日就听说了朝堂上有人上奏疏,弹劾先冯翊王的事,今天的峰回路转也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南弦这样回禀,她随口就应了。
小宫婢领着她退出含章殿,还未走远,隐约听见皇后与孙长御抱怨:“前几日大长公主来求情,陛下搬出先帝,一口回绝了。如今可好,被人釜底抽薪,脸面是顾不成了……”
所以政权的中心,个个都心明眼亮,有时候和稀泥,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南弦心情沉重,脑子里茫茫地,也不知是怎么走到秦修华宫里的。
秦修华呢,是个多灾多难的体质,倒霉全在这张脸上,唇风刚好,脸上又起了痤疮,下颌还长了个蚕豆大小的火疖子。见了她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呼号着:“向娘子快帮我治治吧,这两日我愁得饭都吃不下,头发也掉了一大把。”
南弦只得耐下性子,开了黑牵牛、零陵香、甘松、白芷等,化成一个方剂,仔细叮嘱着:“研成细沫,洗完脸蘸药擦。人之气血,得香则行,这方子能化湿和中,排脓消肿。”
秦修华很高兴,俨然重获了活命的机会,让人取一身上好的芙蓉锦来,无论如何要赠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