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石榴色抹胸红裙的她,又开口说道:“拥有了复仇的能力,确保自身功法天克魏绝后,我以大虞国第一女魔头的身份,杀穿重重铁甲护卫,来到了魏府之中。时隔近九年,差不多三千个日日夜夜,我终于又见到了他!那一次我与他面对面,相隔不到一丈,我和他之间站着一人,那人穿有一件洁白如雪的裙子,挺着高高的大肚子,那是他的妻子,国师之女苏遇白。立在屋内,我一边痛哭,一边大声质问他,为何要枉顾昔年的海誓山盟,为何要置我于不顾,为何把富贵荣华、锦绣前程看得那么重要,为何他魏绝,做事定要那么绝,那么无情!”
“立在妻子身后,他眼中带火,怒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魔派妖人,厉声训斥着,叫我速速离开他家,否则便休怪他不念及往日的情分,对我出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用那种口气来吼我。在记忆里,魏绝他说话时的语气,看我时候的目光,从来都是很温柔的,我有说过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声音还有眼睛,温润如玉,眸如桃花……全都变了,从他看我的眼神,和朝着我大吼大叫的态度里我知道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年的他了。魏绝已经死了,早在当年,就已死在了那条吞江蟒的肚子里,眼前这个迎娶了国师爱女苏遇白,荣升为堂堂神机将军的陌生男人,只是碰巧和那个魏绝同名同姓而已。”
许白绫眼神里看不见光彩,唯有浓的化不开的哀愁,“见我走上前来,魏大将军恐我对他妻子不利,冲过来便要与我厮杀。我让了他一招,故意让他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那只手一点点收力,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痕迹,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这道掐痕。然后,我猛一出力,扭断了他的手腕,当场将那个与我青梅竹马同名同姓的男人给制服住了。”
“我把他控制在地上后,抽出断魂鞭,一圈又一圈,死死缠住了他的脖子,对他说,你欠我的那一条漂亮十倍的项链,我不要了,勒死你,咱们就算两清了!那姓魏的,也真是很搞笑,由于我开始慢慢收束鞭子,他脖子处鲜血淋漓,逐渐感到了强烈的窒息,心知马上要死,居然开始喊我的小名‘绫儿’了!说是希望我能看在年少时,彼此结伴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呵呵。”
许白绫气极反笑,而凌真则是愤怒的唾骂了一句:“这孽障真是该死!”
石榴裙女子接着道:“见夫君即将毙命当场,怀胎九月的苏遇白哭喊着跑过来,跪在了我的面前,一下下的用力叩首,边磕边替姓魏的求饶,说什么她肚里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不能一出生便没了亲爹……”
凌真皱眉问道:“你就这样杀了他么?”
许白绫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本意就是如此下毒手,直接勒死那个挨千刀的负心郎,他既然用死力掐过了我脖子,那我何不也就这般痛下杀手,取其性命?可我最后,到底还是没有杀他。”
“为何不杀?”
凌真匆忙问道,“那等孽人,不杀留之何益?”
许白绫闭口半晌,似在沉思,回过神来后又继续道:“只因他在被我紧勒脖颈,即将昏厥之际,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让我想起了那一年,我爹和他爹同时死后,我和他之间的那个约定。我若是杀掉了他,确乎是为我自己,还有我爹,都报了大仇,但那样,不就违背了誓言,将仇恨延续下去了吗?况且魏绝他还有个没出生的后代,我杀了那孩子的爹,他长大以后,也一定要找我报仇。”
凌真双目睁大,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许白绫抿了抿嘴,自嘲而笑,“我知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何不索性将那姓苏的也给杀死,一了百了?可她毕竟是无辜的啊,她腹中的胎儿更加是。听到‘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一句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血洗武林,化身为‘赤练女鬼’的这些年,已造下了太多的杀孽,被仇恨彻底蒙蔽双眼,行事无忌,残害了太多的无辜之人!昔年曾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让血债血偿一事,到我这一代终结,可到头来,我却成了新一轮血海深仇的起点,已背离初心太远太远,我是时候回头了。”
“姓魏的固然可恨,杀一万次都不嫌多,但我就不可恨了吗?大虞江湖内最凶恶,屠戮百姓最多的女魔头,邪派必杀榜的第一人……我犯下了那么多十恶不赦的大错,魏绝他应死不止一万次,那我岂不是应该死掉十万、百万次?!”
许白绫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我错事做尽,不能再错了。若真杀掉了他,那真的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就和姓魏的那厮一样,成了一丘之貉,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许白绫了!所以最后的最后,我松开断魂鞭,转身走出了魏家府邸,留下了魏绝一条性命。之后我便彻底离开了大虞国的版图,出了国,我一路南下,来到了这座锦绣王朝,目的是找那位青灵寺的方丈,人族佛法最高深者,百珠大师,想求他帮我寻一个解脱之法。”
一听到许姐姐竟与那百珠方丈都有关系,凌真耳朵愈发竖起,听得真切。
“听从大师安排,我在青灵山西首处的心禁峰之上,就是在那座覆灭了魔教青鸾的高峰,自清晨时起,盘膝而坐,不饮不食,亦无需排便,到黄昏时分,方可起身,期间不停地念诵佛经典籍,持槌敲打木鱼声也不可断绝,一连百日,都只是如此。”
许白绫垂首道,“三月光阴飞逝,我虔心忏悔,敲打木鱼不下千万次……终于等来了一人,天神山庄庄主夫人,亲自上山拜佛烧香。”
凌真顿时大感讶异,张开嘴巴,叫道:“是我娘?!”
“对,就是你娘姚樱。”
许白绫道,“在大师的引荐下,我见到了那位凌庄主的妻子,她手腕上,带着一枚赤红色的漂亮手镯,我得知了那镯子,名唤赤炼墟镯,内含秘境‘赤炼归墟’。当时我听闻后,整个人都震惊了,想不到此归墟之名,竟与我昔年的魔道绰号‘赤练’,这般相仿,简直可谓是天意!”
“百珠大师问我愿不愿意身入修罗,以炼-狱之火洗刷罪孽,如果我愿意,就可以让我进入那枚墟镯之中。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那天之后,向你娘还有百珠大师,都亲口立下重咒毒誓的我,就开始了在归墟境内的修行,至今已有数年之久。”
红裙女子面色严肃,“余生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将在此处度过,半步也不会出去,理由很简单,我要为己赎罪!通过这种自囚一地的苦行,或多或少来轻减一些自己曾经犯下过的杀人罪孽。除此事之外,什么恩仇荣辱,什么男欢-女爱,皆是虚妄。”
擦干了眼睛处的泪水,已不再哭泣的许白绫,撑出了一个洒脱的甜笑,自我嘲讽:“到底还是修行得浅了啊,不小心着了相,心中杂念横生,这才会忍不住哭的,被小真你看笑话……哎,你干什么?!”
许白绫登时惊声而叫。
只因那青袍年轻人胆大妄为,竟自说自话的伸出手臂,揽住了红裙女子的柔韧腰身,将之搂在了怀里。
“佛经有云‘人既生亦死’,许姐姐你这青灯古佛伴余生的状态,啧啧,刚才我说你的那一句‘活死人’,真是半点儿也没说错。”
凌真微笑而言,“你说我下次过来,要不要给你带个木鱼敲敲?”
许白绫挑着眉头,没好气的叫道:“带个屁啊带,你放开我先!”
凌真这一回,却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没有松手,反而厚着脸皮道:“听完你的故事啊,我是真的心疼姐姐你,绝没半分虚情假意,就只是忍不住想抱抱你,那日,我被困在明镜城的幻境里,你不也抱了我一下吗?平等交换,这回于情于理,都该换我来抱你了。”
“屁的于情于理!谁允许你随便抱我的?!”
许白绫嘴上这么说着,但身子却并没有如何挣扎,仍处在青袍年轻人的臂弯之中,贴近其胸膛,女子俏脸有红光,不知是因羞涩还是沾了酒水的缘故。
“你小子存心占我便宜是不是?”
“不是啊,就只是抱一会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凌真嗓音十分温柔,“许姐姐,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中无男女,才可不着半分相,五蕴皆成空啊!”
许白绫知他又在耍贫嘴,刚想抽出胳膊去打他,突然间,莫名与之眼神相交,四目对视。
顿觉胸中心潮澎湃,有浪花激荡不止,根本压抑不住。
好一双风流诱人,世间难得一见的桃花眸子!
便似数年清修闭关,苦封一界的成果,通通付诸东流,全数荡然无存。
什么空空色色,五蕴皆无?
如同心中一点痴,十方不加持,一切孽障,刹那自得生灭!
脸色泛红而极其富有光泽,宛若石榴籽一般水润,倾国倾城的红裙女子许白绫,收起了想要打人的冲动欲望,静静的停止下来。
此刻,她的目光中,带着些奇怪的意味,那是一种无法简单来形容的……放纵。
红裙一袭,软玉温香,佛性已无,难以自持,处在青袍的怀中。
给他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白绫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