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到阳台,她站在玻璃门旁停住:“傅先生。”
轮椅上的男人稍稍偏过头,斜乜她一眼,又转了过去:“怎么。”
舒云念看着他在夜色里愈发深邃的英俊侧脸:“入秋了,风还是有点凉的,你要不要添件外套?”
他身上仍是一件单薄的墨色睡衣,阳台上风大,吹着裤管,隐约能看出腿部的形状。
修长、削瘦,远没有正常成年男性的腿部肌肉那般饱满。
听张妈说,他是去沪城的高速上出的车祸。
被发现时,大半个人被压在废墟里,浑身鲜血淋漓,双腿更是被压得不成形状。
最为严重的左腿有约十厘米的腿骨彻底粉碎,为了保证两边腿骨高度相同,不得已使用肢体延长术。
正常人骨折后,只要好好休养,骨头会渐渐愈合原位。而肢体延长术,则需在断骨处安装固定器,每天需要进行拉伸牵引,持续打断骨头的正常愈合,以此刺激骨骼成长。
长成,打断,愈合,撕裂,再长成,再打断,再次愈合、撕裂……
循环往返,犹如一个无穷尽的酷刑,无时无刻都在蚀骨的痛苦之中煎熬着。
而这样的“酷刑”,只是保证双腿长度相同——
对于一个神经损伤而无法站立的残疾人而言,不过是让他由一个“腿部畸形的残疾人”,变成一个“不畸形的残疾人”。
还是残疾人,还是站不起来。
腿部肌肉会萎缩,会变得很难看,得用长裤长袜遮住。
那是他竭力想保住的尊严。
“不用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被晚风吹入耳,有些寂寥缥缈:“我坐一会儿就进去。”
舒云念看着他的侧影,红唇轻抿了下,没说话。
她转身进了屋。
看着阳台上那道纤细的影子褪去,傅司衍眼睫轻垂,骨节分明的长指揉了揉隐隐作疼的腿骨。
入秋雨水多,潮湿起来,腿疼的次数也越发频繁。
那种疼痛虽不如车祸时的剧痛,却如千万只蚂蚁吞噬啃咬,连绵无尽,一点点地煎熬着人的耐心与情绪。
很多次,他都觉得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可他仍旧心有不甘。
他的事业、抱负、家族的期望……
还有奶奶。
二十年前她已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临到这把岁数,再承受不住第二次打击。
又一阵微凉的晚风袭来,傅司衍眼神轻晃。
余光间,那道纤细身影又映上落地窗。
她手里抱着件毛绒绒的薄毯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给他裹上:“我刚上网查了,你这种情况最好别着凉,要是感冒引发炎症,那会很麻烦。”
看着身上那件她不知从哪找来的毯子,傅司衍浓眉拧起。
刚要开口,就见女孩儿睁着一双莹润乌眸望着他,一脸正经:“你要是刚搬出来就病了,奶奶一定会要我们搬回去。傅先生,难道你想搬回老宅?”
傅司衍:“………”
他不说话,舒云念就当他默认,莞尔轻笑:“行了,我去收拾东西洗漱,不打扰你赏月了。”
她转身往里,顺便看了眼天空。
当看到漆黑天际那轮澄黄圆润的明月,漫不经心咕哝一声:“今晚的月亮还挺亮。”
秋风轻拂,傅司衍低下头,长指抚过身上这条米白色的毛毯。
不知是不是她抱过的缘故,毯子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雅的甜香。
又或者,这薄毯就是她带来的——
他印象中并没有在房子里看过这条东西。
两根长指不由自主捏了捏毛毯,软乎乎的,像猫肚皮似的,手感还挺好。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傅司衍眸光一顿,侧过脸,朝卧室里看去。
那道娇小身影正收拾行李箱,忙忙碌碌。
他转过头,看了眼天空。
一轮圆月明皎皎。
的确挺好看。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