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惭愧。”
“但我还是点了你入红榜第一,你可知为何?”
“下官不知。”
崔岷看着她:“平人医工学医不易,并无医官教导。你虽用药出格,但确有天赋,市井坐馆时已能研制新方。”
“我与你同为平人出身,惜你才华,不忍见明珠蒙尘。是以虽医官院众人反对,仍让你做红榜第一,望你将来仁心施术,以振平人声望。”
陆曈:“大人抬爱,下官惶恐。”
崔岷顿了一顿,指尖搭在桌上纸卷边缘,半晌才道:“九科卷面我都已看过,你似乎对研制新方颇有见解,十科卷下最后一问,皆有新方阐述。这很难得。”
太医局九科卷面的最后一问,是年长医官们特意出的难题,寻常医士大多不会作答,唯有那些于医道上格外精通、才华横溢的天才,才会写出答案。
譬如二十年前的那位平人医工苗良方。
崔岷看着陆曈,话锋一转:“我曾试过你的这些医方,各有见解,实属奇效。但有一方,我也不甚了解,所以找你亲自解惑——”
他把考卷往陆曈面前一推。
那是大方脉的考卷。
而最后一问,赫然写着病人疾症,乃视误妄见,知觉错乱之症。
陆曈一怔。
崔岷仔细盯着她眼睛,不放过她每一丝神情变化。
太医局春试题,大方脉科最后一问,是他写的。
多年前,他被太师府请至府中为戚玉台行诊,虽最后戚玉台恢复神智,但崔岷总觉不安。
癫疾治标不治本,若将来戚玉台再度复发,不知先前行诊之法可还有效。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每年太医局春试的大方脉科后,以戚玉台之疾症为本稍改分寸,试图在考生答案中寻得灵感。
令人失望的是,天才难得,春试中能答上最后一问的寥寥无几,纵然答上,其方子细看也不能深究,错漏百出。
他原本已忘记这回事,前几日从戚家行诊归来时,穷途末路之时,却突然记起,今年太医局春试中,有一人是写完了十副方子,甚至连验状科都新写了一方验看之法。
他差人去做了几副,效用虽算不得立竿见影,但也并非全无用处。正因如此,他才看出陆曈或有几分真本领,不惜得罪董家也要留下这个平人医工。
大方脉下的那方子,他没来得及细看,毕竟戚玉台上回发病,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思及此,崔岷便连夜去医案库,找到了陆曈的考卷。
最后一问,果然是治病新方。
犹如暗室逢灯,他拿着那副新方,犹如得到全部希望,先认真仔细确认新方无害,又在旁人身上试验几日,最终少量用在戚玉台身上。
果有效用。
虽不至立刻恢复神智清醒,但戚玉台明显不如前段日子癫躁,不再出现幻觉错乱,只是仍然惊悸难安,昏昏蒙蒙,不辨周遭人。
这方子有用。
但并不完美,似乎还缺了点什么,才能彻底治好眼下戚玉台的癫疾。
崔岷自己也曾试着改进方子,将方子周全得更好。可惜在制药房中苦熬数日,熬出白发,却仍不得要领。
他想不出来。
无奈之下,崔岷只能寻到陆曈头上。
陆曈能想出这副方子,或许也能改进这副方子。
“陆医官,”他指着药方,“麦门冬、远志、丹参、知母……此方安魂魄,止惊悸。但若病人除此之外,惘然如狂痴,烦邪惊怕,言无准凭,此药方似乎药效浅薄,或许使妄言妄见之症减轻,但神不守舍、心胆被惊之状犹在,如何改进?”
陆曈犹豫一下,疑惑开口:“院使,这是在吏目考核?”
新进医官使年终将会吏目考核,将来层层选拔,或可升为入内御医,为皇室行诊。
崔岷微微一笑:“只是与你探讨医理。”
他道:“医道无老少,你与我此刻并非上下级,同为医者而已。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陆曈垂首。
想了一会儿,她开口:“回院使,春试考场答题时间短暂,此方乃匆匆写下,的确多有不妥。其实出考场后,下官细细思索一番,的确写得浅薄了些。”
话至此处,欲言又止。
崔岷鼓励地望着她:“但说无妨。”
“狂惑疯癫之症,病由并非一种。或少有心疾,生来有恙;或风邪入血,惊悸入侵;又或情志变化,刺激过度。不知院使说的是哪一种?”
崔岷思量一下:“若是情志变化,刺激过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