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外因,可治。”
“如何治?”
陆曈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句,“惊悸狂惑,有火有痰。下官斗胆妄语,若在先前考卷所写药方中,加入白及、胡麻、淡竹沥、黄柏、柏实、血竭……”她一连说了许多,“再辅以金针刺入,病人心胆被惊之症,或许将会减轻许多。”
言毕,室内一片寂静。
窗外炎热,伏日大暑流金。
女子站在桌前,衣裙整洁,言谈清爽,不似苦熬多日狼狈,年轻与他判若两人。
崔岷静静望着她,笼在袖中指节渐渐发白。
他寻陆曈来,本只是为了询问陆曈药方不妥,她若能说出一些有助于他的想法,便已是意外之喜。
但没料到,陆曈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竟能脱口而出新的药方。
这本是一件好事,至少可解眼下他被太师府施压燃眉之急,然而此刻心中却无一丝喜悦。
仿佛在这一刻清晰意识到,自己与他人天堑般区别。
又一个天才。
眼前女子不过十七岁,而他年长她数十载有余。若说纪珣少年天才,皆因他出身优越,自小习随医儒,阅遍医籍,有家世支撑,可眼前人凭什么?
她明明与他一样,只是个平人医工。
不甘、愤怒、妒忌。
指尖深嵌掌心,崔岷面上却浮起一丝欣慰笑意。
“原来如此。陆医官,果然见解独到。”他说。
“大人,”陆曈迟疑一下,“下官此方,并未经过验证,只是根据疾症胡乱猜测写下,并不确定。若要行此药方,须得验看药效方可。”
崔岷点头:“我知道。但你所言,已与我启发不小。”
“大人盛赞,下官实不敢当。”
崔岷淡淡一笑,把桌上考卷收起,适才看向她温声询问:“先前事务冗杂,没来得及问陆医官,伤可好得如何?”
陆曈一顿,低着的头埋得更低,声音温和:“已大致痊愈,多谢院使挂怀。”
崔岷微微眯起眼睛。
自打黄茅岗一行后,陆曈再回医官院,似乎安分不少,主动辞去金显荣那头差事,日日在书库中整理医籍,翻看医书。
连外出都很少。
到底是平人出身,虽有纪珣之医术,却无纪家之家底。
仍要战战兢兢,小心行事。
这就是平人的命。
他心中泛起轻蔑,那轻蔑也像是自嘲,只微微叹息一声,看着她目色怜悯。
“委屈你了,陆医官。”
……
陆曈离开崔岷静室,穿过长廊回宿院。
小院绿竹红桃芬芳掩映,纵然伏日,炎风也格外清爽。
待回到屋,一推门,就见林丹青站在桌子上,手拿一根晾晒衣服的竹竿四处乱戳,屋内一片狼藉。
脚步一顿,陆曈问:“你这是做什么?”
林丹青扭头看向她,把竹竿往地上一插:“陆妹妹,你来得正好,这屋里闹鼠灾了!”
“鼠灾?”
“是啊,我一早起来,见床下溜过去这么大一只灰老鼠,”她比划一下,“有猫崽子那么大,又在墙下发现个鼠洞。”
“前几日我还同你说,院里堂厅有老鼠,今日就到咱们屋!零零碎碎在床下扫了好多瓜子壳儿,脏死了!我今日非逮着那臭老鼠不可!”
陆曈走进屋,弯腰把地上翻倒的凳子扶好,道:“何必大动干戈,做点老鼠药吧。”
林丹青一愣:“什么?”
“阴沟里老鼠难抓,何必弄脏你的手。不如做味老鼠药掺进饵料。”
“不怕他偷,就怕他不偷。”
林丹青呆了片刻,一拍巴掌:“你说的对!”
“人都说老鼠贼精贼精的,要真抓还不好抓,不如撒点耗子药管事。”她跳下桌子,把竹竿往墙角一靠,“我这就去做药,今天必须毒死这小混账。”
医官院屋中没有冰块,不比崔岷静室凉爽,陆曈在窗前坐下,伸手扶住前额,似是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