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丹先生,让你受委屈了。”苏曳道。
沈葆桢道:“这倒是没有,听说我们要大操大办,众官非常没有看低我,反而多了几分钦佩。”
这倒是真的,因为现在谁都知道,苏曳在办大事。
在很多人看来,苏曳这件大事还办不成,而沈葆桢却登上了这艘危船。
不仅如此,大家也都知道苏曳非常缺钱。
沈葆桢却甘愿用女儿为妾的丢人事,为苏曳敛财,在很多人看来,也是一种破釜沉舟了。
沈葆桢继续道:“我也没有想到,我和湘军之间的恩怨,就这么化解了。或许是人家看我们大船要倾覆,却又敬佩我们要做的事情,所以对我背叛他们的恨意,也跟着消融了。”
苏曳道:“站在湘军的角度,若我们失败了,获利最大的就是他们了。”
如果苏曳这次办工厂失败,那几乎就是政治彻底破产。
但就算政治破产,也会有留下很多政治遗产的,整个南方唯一能够接受这批政治遗产的,就是湘军了。
沈葆桢道:“对了,大人。王有龄这次的随礼,给了九万两,为众人之最!”
苏曳微微皱眉。
这个贺仪银子,太高了,不正常。
“这是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了,上一次他被弹劾,我帮他渡过了危机,所以这笔银子其实是对这件事情的酬谢,算是完全还了我的人情。”苏曳道:“从今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了。”
王有龄这个选择,当然背后是两江总督何桂清的意志。
何桂清紧跟皇帝,知道皇帝对苏曳的不满,也知道皇帝对苏曳半工厂,办洋务的反对。
另外,何桂清和苏曳之间,也有政见不合。
苏曳在辞别皇帝之前,说有关官员对洋夷一味强硬,只怕会引来大祸。
而这个有关官员,直接指的是两广总督叶名琛,另外也把何桂清泛指进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原本胡雪岩是跟着王有龄的,现在虽然没有明说要转投苏曳,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苏曳办事,王有龄当然也不快。
苏曳笑道:“或许在何桂清和王有龄看来,我们这次的婚礼喜宴算是最后的疯狂了。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沈葆桢道:“今夜王有龄,也显得尤为矜持。胡林翼大人都屡屡拿我们开玩笑,反而这个王有龄,半句僭越的话都不说。”
苏曳道:“另外有一件事情,要给幼丹先生一个定心丸。”
沈葆桢坐直了身体。
苏曳道:“皇上听闻你公然把女儿嫁给我为妾,肯定会震怒。现在这个时候,他发作不了我,但肯定会发作你的。”
沈葆桢道:“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但是如果按照大人所说,那我顶多再沉沦几年。”
苏曳道:“不会的,首先他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公开处分你,顶多是日后找另外错处和机会。但……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沈葆桢道:“要打起来了吗?”
苏曳道:“现在大英帝国应该从各个殖民地调集军队,根据我的估算,他们甚至不会等到两三万大军集结完毕,有个七八千军队,就会开战。”
一旦开战,彻底焦头烂额了,哪里顾得上其他。
沈葆桢道:“其实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既然无路可走,那眼下之路,就是下官唯一的道路了。”
此时,外面的李岐道:“大人,江宁将军托明阿来寻您。”
因为人家是一品武将,就不好说求见。
沈葆桢道:“下官告辞。”
片刻后,江宁将军托明阿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他深深叹息一声。
“老弟,我现在问你为什么要走这条险路,也已经晚了。”托明阿道:“你要做的事情,我看不懂,也想不明白。但我想告诉老弟,在两江大家都在等着看你笑话,江北大营,江南大营,都说你失心疯了。”
苏曳当然知道。
托明阿道:“你让我做出冒犯皇上的事,我肯定是不敢的。但你现在缺银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银子上帮衬你。”
说罢,他拿出来厚厚的一叠银票,足足二十万两。
苏曳顿时感动。
眼前这个人,能力平庸,也贪婪敛财,但至少是讲义气的。
而且他没有像王有龄那样,直接把这么多银子在贺仪里面,他的随礼也完全是随大流的,而是选择私下来给苏曳银子。
苏曳道:“老哥,你这是看好我要办的大事?”
托明阿摇头道:“不看好,完全不看好。”
苏曳道:“那您这二十万两银子,可很有可能就打了水漂了。”
托明阿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哪能保住现在的官职和富贵?这笔银子就算打水漂,也是应当的。我们旗人钱没了可以在赚,若是没有了义气,那这个人就完了。”
苏曳道:“老哥,我确实缺银子,所以也不和你客气了,这笔银子一年半后,连本大利还给你。”
还什么还啊?
到时候你背负一两千万银子的巨债,彻底破产,根本还不了了。
“老哥……”苏曳正色道:“有一件事情,我嘱咐你。”
托明阿道:“你说。”
苏曳道:“接下来,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尤其是对洋夷之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托明阿道:“怎么?要出事?”
苏曳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我总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