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修长的指节竟是微微颤抖,用力扣住了柴扉的把手,似乎再也按耐不住万千情愫,打算当回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婴孩脆生生的笑紧随其后。
磕磕绊绊的一声“娘”和那叫人魂牵梦萦的笑声一并钻入耳中。
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但门已被人从里打开:“阿姐,你总算回来了,阿婵都会叫娘——”
女子的话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元洄的心跳都乱了,但他面上半分不显,只静静地与她对望。
阿姒。
他在心里轻声地唤她名字。
阿姒亦什么也没说,一双眼眸如宁静的春池,沉静而深邃。
“阿姒,来客是谁啊?”
闻言,她侧过身。
顺着声音的方向,元洄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青年眉眼昳丽,他的臂弯,正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和她有一一分像。
征战沙场已久,元洄从未退缩,但这一次他迅速收回视线,转身要走。
阿姒拉住了他的手。
他不自觉收紧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意识到失礼又松开:“抱歉——”
“那是我姐夫!”
她温润的声音把他带离深渊。
元洄看向那个婴孩。
阿姒又道:“那是我亲侄女!”
短短的两句话,让他从寂然中寻到生机,元洄竟不知该说什么。
“恭喜。”
阿姒噗嗤笑了:“你想歪了呀?”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狡黠,笑容亦温暖如故,仿佛上次见面是在昨日。
仿佛,他们不曾分离。
元洄没回话,他只是看着她。
阿姒被他看得不自在,长睫胡乱扑闪着,目光四处乱飘,她一脚跨出院门,拉住他:“我们去那边走一走吧。”
元洄跟着她来到一处桃林。
四下无人,反而双双不知所措。
阿姒漫无边际地开始闲聊:“我和阿姐离了家族,在外隐居已有一年。听说有位江小将军横空出世,我还以为不是你…
…话说,你怎么自己带兵了……”
元洄不作声,只听着。
这些话,他都听得懂,但听着听着,一句也没能进入他耳中。
根本听不进。
他忽然俯身,紧紧拥住她,手臂一点点圈紧,想把她揉入身体里。
“元洄,你……”
阿姒抬手,轻轻拍他肩膀。
元洄迟迟没接话,她开始不自在地扭动身子,他随着收紧手臂:“我已离了北燕,不再是元洄。如今带兵打仗,并非是了为建功立业,只求无愧于本心。”
现在聆听的人变成阿姒,她乖乖任他抱着,听他说了许多话。
最后,元洄停了下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但也没推开彼此。
又过许久,元洄才道:“阿姒,这一年里,我很想你。”
胸口的位置一凉。
元洄松开她,低头看到她簌簌落下的泪,他顿时慌了,胡乱擦去眼泪,但永远也擦不完,他只能再度抱住她。
“求你,别再哭了。”
阿姒大哭出声,她回抱着他,仿佛孩童抱着失而复得的玩偶:“我、我也很想你……我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我又怕,怕你已经娶妻生子了……”
元洄鼻尖发酸。
“我已娶过妻子,无法再娶。”
所有的话因她的哭泣至于喉间。
也不必再说其他的。
元洄心念一动,低头吻去她眼角不断涌下的泪,唇来到她嘴角。
这一切像个梦。
不愿梦醒,他迟疑了。
吻迟迟落不下去,阿姒带着泪笑了,手臂缠上他后颈。
“怎么你还是这样害羞啊……”
以往她也总是这样。
熟悉感袭来,元洄低头,笃定地吻住她,阿姒被吻得发晕,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糊地低吟一声,双臂圈紧他脖颈。
小别重逢,格外浓烈。
缱绻的吻顺着往下。
像那一次一样,他摄住她温柔又狡黠的一颗心,怕它化了般,小心含住。
凉爽的桃林渐渐也变热了。
等到水到渠成,只待更紧密地相拥时,元洄却止步于此。
女郎睁开惺忪的睡眼。
“怎么,你悔了?”
他克制道:“我们尚未成婚,夫妻之礼,当在新婚之夜。”
阿姒张了张口,知道她想说什么,他解释道:“当初在竹溪一切仓促,委屈你了,我不想你再留遗憾。”
阿姒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才一年没见,你这个冰垛子,怎么变得这么体贴了?”
“因为当初有了遗憾。”
元洄不愿回想她离开的那一年。
瞧见她眼底的意犹未尽,他明白她所想,无奈地轻叹。
“你想要,也不是没别的法子。”
“什么……?”
他
撩开她的裙摆,低下头,随即,桃林内猝然迸出一声悠长的惊呼。
“别、别——”
元洄往上伸手,捂住她嘴巴,声音含糊:“别出声,会传出去。”
女郎不再出声,张口咬住他的手。
过后,她裙摆被浸透,整个人软在他怀里。少年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气与女郎身上的甜香交缠,元洄见她双眼迷蒙,揽着浑身没力的阿姒:“累就歇歇。”
她声音还颤颤的,带着哭腔。
“你怎么会这些花招……过去一年,你是不是在别处试过?”
元洄忍不住轻勾唇角。
“放心,没有旁人,一直都是你。那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阿姒这才重新抱住他。
林中清风徐来,鸟儿枝头啼鸣,元洄揽着怀中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元洄,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你呢,想去哪?”
“我啊,我现在什么束缚也没了,便想到处去看看,想当回虞姬,看你如何杀胡贼,就当为父亲和表兄报仇。”
“行军奔波劳碌,你素来体弱,况且,我担心你安危——”
“怕什么,胡人来了有你在前面挡着,实在不行,我自个儿溜了。你就放心吧,我清醒着呢,我是想当虞姬,只是想当绝世美人,可不是说要你一道赴死。”
“好,我挡着。”
女郎满意地笑了。
“一言为定,那我们何时成婚?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可好?”
“或许仓促。”
“不仓促啊,诶,你耳根子怎么红了,元洄,你是不是想歪了!”
“……”
“你就是想歪了!”
“是又如何?”
“别、别咬呀,你果真学坏了……”
女郎的嬉笑声明媚悦耳,同少年淡漠克制但充满纵容的低语交缠,和着鸟儿清脆的啼鸣,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到了最后,元洄被她捉弄得只能认栽,抱着她靠在树上。
她的呢喃像春风。
“江回,这一切好像梦啊……”
元洄闭着眼,释然而寂落地笑了:“即便是梦,也足矣。”
他一直未再睁眼。
过了许久,终究是睁开眼。
元洄愣住了。
“阿姒。”
她还在,无辜的眸中含着笑意。
“看清楚,我是真的。”
元洄凝着她,指端触上她的眉梢,低下头印下浅浅一吻。
“谢谢你。”
哪怕是梦,也谢谢你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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