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石碑旁的一种镜明宗弟子,看着停在第三十九重的名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镜明宗内,少有弟子能在筑基时登上第三十九重玄光塔,多是到了半步金丹之时,才能顺利过了第三十八重。
半步金丹的修士,晋升金丹,已是迟早的事。
“大师姐,不是才晋升筑基么……”良久,才有人开口。
刚刚筑基,就能做到如此,实在不是厚积薄发就能解释的。
大约没有人会想到,太上葳蕤连第三十九重都已经过了,若非玄光塔强行将她送出,如今她该在第四十重上。
一道白光闪过,太上葳蕤落在地面,身上还带着未曾完全散去的杀意,让人望而生畏。
“大师姐!”
“大师姐出来了!”
众人望过去,眼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敬畏。
不过两月之间门,往常被他们瞧不起的大师姐竟然就得以筑基,甚至还闯过了玄光塔第三十九重!
现在他们叫这一声大师姐,却是心服口服。
一众镜明宗弟子远远见太上葳蕤走来,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天边掠过一道剑光,一身玄衣的执法堂弟子从天而降,高声道:“容少虞何在?!”
听了他的话,众人将目光投向后方的太上葳蕤,发生了什么事?
太上葳蕤抬眸看向神情冷峻的执法弟子,没有说话。
“掌教有令,请大师姐速往日月殿。”执法弟子抬手一礼,“请大师姐跟我来。”
太上葳蕤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从执法弟子身边走过,素白裙袂扬起,不染纤尘,那双眼凉薄得不见任何感情。
“师姐,我御剑带你去日月殿,会快上许多……”执法弟子不由皱起眉,炼气境界的灵力,是不足以浮空从扶余岛去镜花岛的。
“大师姐已经筑基了。”他身后的少女忍不住开口道。
执法弟子一惊,面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既是掌教传唤,作为他的弟子,太上葳蕤理应立刻前去日月殿,不可让师尊久候。
但她却如来时一样,不疾不徐地离了玄光塔,坐上了湖边竹筏。
“不知仙长要往何处去?”老叟向她俯身一礼,恭敬道。
镜明宗这些送人渡水的杂役,多是无法修炼,毫无修为的凡人。
“去镜花岛。”太上葳蕤不疾不徐地开口,丝毫不急着赶去日月殿。
她已经大约猜到容洵让她去日月殿的原因。
濮阳烈在她手中吃了那样大的亏,以他的性情,大约是迫不及待地去告状了。
若她记得不错,濮阳氏有一旁支之女,正好与镜明宗元婴长老结为道侣,长居镜明宗。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镜明宗和濮阳氏才有了联系。
竹筏漾开水波,徐徐向镜花岛而去。等太上葳蕤到日月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在她走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容洵端坐在大殿上方,容玦与他生得很像,不过比之容玦,容洵身上更多几分侠气。正是因为如此,他不像一派掌门,更不像化神大能,反而像行走在天下间门的游侠。
此时他摆出一副严肃神情,在外人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掌门的威严。
容洵不过百余岁,却已有化神修为,这样的资质,就算在整个东域,也属难得。所以镜明宗上一代掌门在陨落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这个最小的弟子。
这是太上葳蕤回到七百年前之后,见容洵的第一面。
而在重生前,太上葳蕤见容洵的最后一面,是在镜明宗倾覆之前。
妖尊发兵东域,不过数日之间门,苍栖州便有数郡沦陷。彼时,镜明宗已经取代天水阁,成为苍栖州第一宗门,作为镜明宗掌教的容洵自是义无反顾地率人族修士抵抗妖族。
师徒二人时隔多年再见,一个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域妖尊,一个则要领东域修士抗击妖尊。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少虞!’容洵站在城头,远远看着车辇之中被蛇鳞掩去一半面容的女子,失声呼道。
他认出了她。
可容洵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的弟子,镜明宗名不副实的大师姐容少虞,再次踏足东域时,已经成了万妖俯首的妖尊。
不过早在很多年前,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容少虞了。
车辇后的太上葳蕤冷淡地向他投向一瞥,蛇瞳中只见一片森冷的漠然。
‘攻城。’
冰冷的两个字散落风中,随后,千万妖族争先恐后地扑向高大的城墙。
这一战,东域一败涂地。
容洵为掩护剩余的东域修士撤退,为妖族所俘。
‘少虞,你还活着……’他被押在太上葳蕤面前,眼中却带着几分希冀。
太上葳蕤俯视着他,面上蛇鳞在天光下泛着冰冷寒芒。
‘容少虞已经死了。’她开口,声音低沉喑哑,‘你亲眼,看着她死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容洵好像在一瞬间门苍老了许多,他颓丧地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他曾经,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不过一瞬的恍惚,太上葳蕤的思绪再次回到日月殿中,目光掠过容洵身边的泠竹,眼神微冷。
泠竹如今不过十五岁,脸上稚气未散,比起濮阳鸾的温柔,她身上更多了几分被保护得太好而有的天真烂漫。
她是容洵最看重的小弟子,即便私闯禁地重伤,容洵怪的,依旧是身为大师姐的太上葳蕤不曾看护好她。
在容洵下首,姓季的元婴长老相貌清隽,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无奈,在他身旁,自然就是其出身濮阳氏的道侣濮阳文英和濮阳烈。
看着太上葳蕤走进殿中,濮阳烈眼神阴狠。
“容掌门,你这位弟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一殿的人等了她足足半个时辰!”濮阳文英阴阳怪气地开口。
她坐在这儿半个时辰,盏中的茶都快凉了。
容洵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他对濮阳家的人,向来好感欠奉。就说今日吧,气势汹汹地来了他这日月殿,却不说有什么事,一定要等少虞来。
这反客为主的姿态,怕是忘了这里是镜明宗,而非濮阳家。
他如此反应,濮阳文英脸色便显得更难看了,还是泠竹开口劝道:“大师姐许是有事耽搁了,还请濮阳姑姑消消气。”
濮阳文英冷哼一声,太上葳蕤却不在意她的脸色,一语未发,径直在她对面坐下。
濮阳文英见她如此动作,不由大怒,厉声道:“难道镜明宗没有教过你礼数吗?长辈在此,你不曾行礼问候,倒是自顾自地坐下!”
太上葳蕤抬眸,嘴角微微挑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怎么,濮阳氏的规矩,是要跪着说话?”
“我生来父母双亡,没有什么长辈,你若是想做晚辈,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泠竹不由笑出了声,见濮阳文英看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放肆!”濮阳文英被太上葳蕤一番话气得脸都青了,她脑中一热,当即站起身来,挥手向太上葳蕤落下一道灵力,想教训她一二。
这一刻,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来,他拂袖一挥,便轻易化解了这道灵力。
“濮阳夫人,这里是镜明宗,不是濮阳家!”容洵冷声警告,“你在本尊的日月殿中,对本尊的弟子动手,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