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他没接话,抬起头,见男人视线落在榻边的一方帕子上。
烟霞色的绣花帕子,洇着些可疑的湿痕。
她脸上一红,假装去挽帐子,忙将那拭乳的帕子塞到枕头底下:“郎君怎么不多陪陪孩子?在贡院待了这么久,难道不想他?”
裴瑕见她这羞窘模样,也反应过来那帕子作何用,眸色暗了暗,他偏过脸:“想。”
想孩儿L,更常想起她。
“那郎君可有替孩儿L想好名字?”
沈玉娇穿戴齐整,从床边下来,走到墙角的黄花梨雕花衣橱,取了件素雅宽大的春日裙衫,自顾自穿着。
裴瑕在榻边坐下,倒了杯清茶:“想了几个字,却不知挑哪个好。”
“郎君想的,定然都是好字。”
“玉娘可有想法?”裴瑕问。
沈玉娇理着袍袖的动作一顿,而后低着头,继续整理:“郎君想了便是。”
裴瑕分明看到她那刻迟疑,沉吟道:“你是孩儿L的母亲,辛苦怀胎十月,此番又冒死将他诞下,孩儿L的名字,自是以你心意为主。”
沈玉娇默了默,还是摇头:“郎君取吧。”
“玉娘有何顾虑?”
“……”
人太敏锐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见裴瑕定定看来的目光,她无奈抿了抿唇,走到他面前,手指沾了茶水,在桌案写下一字。
笔触清隽,一个端正秀雅的,棣。
裴瑕思忖:“是棠棣之华,还是威仪逮逮?”[1]
“前者的音。”
“是个好字。”裴瑕颔首(),又朝她莞尔:既想了个好字?[((),为何藏着不肯说。”
沈玉娇垂了垂眼睫,少倾,还是坦言:“我流落金陵时,并不知道怀了身孕,还是谢无陵发现告诉我。”
她与谢无陵在金陵的相处,裴瑕未曾问过,她便也没说。
“……当时知晓有孕,我便想将孩子堕了。”
话说出口,沈玉娇分明看到裴瑕眉眼间的僵凝,她知这些话他或许不爱听,但这些却是事实:“我一个妇人,无法带着两个孩子逃难,孩儿L来得不合时宜,生下来也是跟我受罪。”
“玉娘。”裴瑕去拉她的手。
沈玉娇没躲,由他握着,只语气一片平静,像是在叙述上辈子的事:“也是谢无陵劝我留下这个孩子,说他愿意照顾我们母子,还给两个孩儿L取了名字,一个谢天,一个谢地。”
至此,裴瑕也知那个“棣”字的缘来。
“所以,你想用谢无陵取的名,来唤我们的孩儿L?”裴瑕黑眸轻眯,意味不明。
“若不是他,孩儿L早已不存。”
虽知不该,但沈玉娇还是深吸一口气,迎上男人的注视:“你若让我取,我便用这个棣字。你若不愿,那你另想它字,我没有异议。”
裴瑕并未出声,只牢牢握着沈玉娇的手,凝视她良久,才道:“玉娘先回答我,你是因感念谢无陵的恩情,才给孩儿L取这个名,还是……”
他握着的手不觉加重了力气,沈玉娇眉心轻蹙:“郎君,我既随你回来,便已决意将过往放下了。”
她心里清楚,裴瑕才是她的郎君,至于谢无陵……
是恩人,也只能是恩人。
“郎君,你捏疼我了。”
裴瑕一怔,松开她的手,见那白嫩柔荑泛起红痕,面露愧色:“抱歉。”
“无碍。”沈玉娇抽回手,将桌上那个快要干涸的字迹胡乱抹开:“方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孩儿L的名,你定便是。”
不过一件小事,她不愿与他因这个起些不必要的争执。
“既是恩情,便听你的,用这个棣。”
裴瑕以指沾水,又在桌案写下二字:“大名裴棣,字,静宁。”
静宁见春,棠棣同馨,祉猷并茂。
是父亲对孩子的美好祝福与期望。
沈玉娇没想到裴瑕竟会答应,裴瑕则是回望她,眉梢轻抬:“有这般诧异?”
不等她开口,他道:“我的确不喜他,但不可否认,月初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你与孩儿L恐怕……早已丧命于那毒妇之手。”
且“棣”非“地”,其中棠棣同馨之寓意,颇合他的心意。
也叫他开始期待起与玉娘第二个孩儿L,无论男女,皆可以“棠”字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