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娇不知道他想得那么远,她仍在诧异孩子的名竟然就这样定下了。
裴瑕见话赶话说到这,稍定心神,示意她坐下:“有件事要同你说。”
() 他一脸严肃,沈玉娇虽有心先去洗漱,但还是在他身旁坐下:“何事?”
裴瑕斟酌片刻,缓声将寿安公主指使黄嬷嬷的事说了。
沈玉娇怔住,两道柳眉也不禁蹙起,脑中也记起两年前一桩旧事——
那回中秋宫宴,她随母亲李氏赴宴,正尽量斯文地蘸醋吃螃蟹,忽觉一道目光自上直直落在她头顶。
她还当自己吃螃蟹太投入,被人发现,抬眼看去,却见寿安公主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目光相对,寿安公主似是撇了下嘴,而后偏过脸。
当时她还奇怪,心下自省,难道是自己连吃三只螃蟹,被公主注意到,并鄙视了?
可宫里的螃蟹又大又肥,且没有腥味,是她在宫外吃不到的好品相,退一万步讲,她也没吃她碗里的螃蟹,她撇什么嘴。
两年前的疑惑,直到今日才解开。
她没吃公主碗里的螃蟹,公主却惦记上了她的枕边人。
这,这……
沈玉娇抿着唇,抬起眼,往裴瑕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庞扫过。
唉,蓝颜祸水。
裴瑕自也感受到妻子那一眼复杂的目光,心下一紧,连着她的手也握紧:“我知此案草草了结,于你和孩儿L并不公道,也难消心头愤懑。但此事牵涉皇家,圣上已下决断,再难斡旋……”
“郎君,你不必说了。”
沈玉娇眼睫轻抬,午后暖色阳光洒在她素净的脸庞,她神情一片恬静:“其中难处,我心里明白。”
那可是皇家,是皇帝的女儿L.......
这世上可还有比天家更大的权势?
从沈家冤案伊始,她便知这世间是非黑白,不过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古往今来,哪朝哪代的百姓,能得真正的公道。
那天下大同,人人为公的世界,或在《礼记》的字里行间,或在五柳居士笔下桃花源,或在千百年后的某一日,但绝不在这如今的大梁朝,在昭宁帝御下的大梁朝。
裴瑕看到她平静乌眸下翻涌的恨意与无奈,胸间也一阵闷窒。
“玉娘。”
他揽过她的肩,拥在怀中:“且忍一忍。”
贴着她耳畔的薄唇翕动着,喁喁耳语的姿势仿若夫妻蜜语,然那清冽低沉的嗓音并非说着情话,而是沉声保证:“善恶因果终有报。”
沈玉娇心尖一颤,抓住他的手,蹙眉:“郎君可别冲动。”
“放心,我有分寸。”
裴瑕轻拍她的肩,垂下的黑目间蒙上一层阴翳冷意。
直至昨日,他方知满腹经纶、君子美名,犹如东海之枣,华而不实。唯有权柄在握,方能护住他想护之人。
到那时,公主如何,国公又如何……
有明君才有贤臣,若二皇子不够贤明,那裴守真也不必再执着做贤臣。
-
这个三月,长安城里格外热闹。
上
巳节踏青游玩刚过去,便迎来三年一届的春闱,春闱结束没两日,大理寺便对外公布了宫里接生嬷嬷的死因,乃是心头有鬼,畏罪自杀。
百姓们正为此案议论纷纷,第二日,宫里又传出寿安公主即将远嫁南诏的消息。
皇帝嫁女可比一个嬷嬷之死更叫人津津乐道,很快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那可是南诏蛮夷之地啊,陛下怎么舍得将公主嫁到那种穷乡僻壤的鬼地方?这是亲女儿L吗?”
“这话可不敢瞎说,寿安公主可是二皇子的胞妹,都由贤妃娘娘所出。”
“贤妃膝下就养了一个女儿L,竟舍得远嫁?前头两位公主的生母位份都不高,也都嫁在长安。以她的地位,在长安给公主找个好驸马,不怕找不到吧?”
“皇帝的女儿L哪愁嫁?不过我听说南诏那边不太平,那老南诏王怕是活不了几日,膝下几个王子斗得厉害。如今公主嫁给南诏的大王子,应该代表朝廷的意思,老国王死后,由大王子继任。”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难怪呢。早就听闻贤妃娘娘贤德,未曾想为了天下太平,连自己的女儿L都能舍得,啧,真不愧一个贤字。”
“那可不。她养的二皇子就是个贤德敦厚之人,没想到寿安公主也这般明白事理,甘愿远嫁……”
坊市间,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闲磕牙。
皇宫里,百姓们口中“明理大义”的寿安公主,正形容枯槁、双眸红肿地跌坐在地上,两只眼睛泪水都快流干一般,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虚空。
“公主,地上凉,你还是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