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看着手里那纸婚书,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他无法想象,裴斯远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中,写下了这纸婚书。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封信是开刀前一天交给了小寒,第二天在开刀之后,裴斯远就一直守着他没有离开过,所以这信只能是前一天换下来的。
余舟仔细回忆了那天的情形,发觉自己竟丝毫没有从裴斯远身上看出任何异样。
对方那么聪明,拿到他写的那封信,见到里头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人,以及余舟提及的那个离奇梦境,定然会产生很多怀疑的念头。
但裴斯远丝毫没有因为那些念头,而改变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提出丝毫的质问。
哪怕在事后,对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只等着余舟自己发现这封被掉包了的信。
裴斯远大概也没想到,余舟竟能将信藏了这么久。
若非昨日见到了杜山,他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想起此事。
“阿爹!宝宝来啦!”门外响起宝宝兴高采烈的声音。
余舟擦了擦眼睛,将信收起来,随后便见裴斯远将宝宝扛在肩膀上进来了。
“阿爹你看宝宝,高不高!”宝宝笑道。
余舟看着眼前的父子俩,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裴斯远立刻觉察到了他的异样,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余舟双目微红,长睫还沾着方才溢出的泪水,显得有点让人心疼。
“我……”余舟开口,声音便哽在了喉头。
他抬手捂在宝宝的眼睛上,另一手捧着裴斯远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裴斯远肩膀上还扛着宝宝呢,也不敢妄动,只任由余舟亲吻着自己,一颗心不由砰砰乱跳。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和余舟在一起这么久了,每次和对方亲近时,他依旧会抑制不住激动,心跳快得恨不能将他胸口击穿。
“阿爹,你在亲爹爹吗?”宝宝笑着问道。
余舟面上一红,稍稍退开了些许,怔怔看着裴斯远。
“等我一下。”裴斯远又凑到余舟唇角亲了亲,转身扛着宝宝又出了门。
“爹爹,说好了今晚让阿爹搂着我呢!”门外,宝宝的抗议声传来。
裴斯远哄道:“爹爹今晚有事情和你阿爹办,你乖一点,不然爹爹要伤心了。”
“爹爹你耍赖!”宝宝不高兴地道。
“那明天爹爹不去当值,陪你玩儿……”
“好耶,爹爹不许赖账……”
父子俩的声音渐行渐远,余舟却觉心里又酸又涨,但那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满足。
不消片刻,裴斯远便快步奔了回来。
他一进屋就上前将余舟抱在了怀里,手臂用的力气极大,似乎有点担心,又有些不安。
“告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裴斯远抱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
“你早就看了那封信。”余舟哽咽道。
裴斯远身体一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昨日他朝余舟介绍杜山的时候,心里便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并未多想。如今看余舟这样子,便知道对方定然是想起那封信,回来看到了被他掉包的内容。
“当时你正在紧要的时候,我不敢朝你说。”裴斯远认真朝他解释道:“但是我觉得那封信不吉利,就连夜给你改了。”
余舟从他怀里稍稍推开了些许,微微抬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那封信的?小寒偷偷跟你说的?”
“我倒是想让他背这个黑锅,但此事的确不赖他。”裴斯远深吸了口气,抬手在余舟眼角轻轻一抹,将对方渗出的眼泪擦掉,“你可能是太紧张了,那天晚上说了梦话……”
余舟:……
他这张嘴这么不严实吗?
“我喜欢说梦话吗?”余舟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带偏了。
“说过不少。”裴斯远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比如,有时候当着我的面说太多了,做梦又说喜欢我这样,有时候还说想让我……”
“你别说了!”余舟抬手掩住了他的嘴。
裴斯远捉住他的手亲了亲,又道:“我看到你那封信之后,让杨鸣去查过那些人,其中有一些正在朝中担任要职,有一些很不起眼,还有一些尚未入朝。这个杜山就是刚入朝不久的人之一,我调查试探过他,觉得他是可用之人,就招揽了。”
余舟点了点头,觉得裴斯远简直是太有头脑了。
寻常人看到这东西都未必会信,或者会当成什么奇怪的东西看待,但裴斯远却认真着人去查了,且无条件地相信了余舟这封信的内容,并做出了应对。
“剩下的人,我都派了人盯着,发现有端倪的,都及时出手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裴斯远道:“像杜山这样的,若是可用我便收了,若是发觉资质不行的,直接不给他做大的机会,早早也做了安排。”
裴斯远说罢又将人揽在怀里,“我原想着问你,但后来又觉得,这都不重要了。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这些,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不愿告诉我,只要你不想说,我都可以不问。”
“可是……你不会觉得这很奇怪吗?”余舟问道。
“这不重要。”裴斯远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会因为这些事情为难。我不想让你觉得不安,也不希望你为了遮掩什么而撒谎骗我,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一直不问。”
实际上,若细细追究起来,裴斯远在余舟身上看到的破绽,那可太多了。
从最初相识时,余舟身上就有着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他曾经也误以为那只是余舟的性格所致,后来发觉,那种气质不仅仅是性格导致的,而是余舟在面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人和事情时,有着和大部分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比如,余舟在看路知南和对方的贴身内侍来喜时,目光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他如果害怕一个人,多半只是因为对方的性格或者态度吓人,而不是因为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余舟最初对路知南害怕,后来待裴斯远澄清了两人的关系之后,他就不怎么再怕路知南了。
他可以和出身花楼的濯音做朋友,会和自己的小厮小寒在一起用饭……这些细节或许连余舟自己都没留意到有什么不妥,但在见过了太多人的裴斯远看来,却十分突兀。
还有余舟在面对先前那些案子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异样。
甚至是济仁堂的开设,从头到尾其实都算是余舟的主意……
裴斯远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职分以及在朝中的地位,不允许他迟钝或大意,所以余舟的一举一动他其实都能注意到。但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余舟对他的心意半点都做不得假。
“那如果我想……告诉你呢?”余舟有些忐忑地问道。
“那我就听你说。”裴斯远道:“无论你说的是什么样的真相,哪怕你这副皮囊下是个狐狸精变的,我也能接受。”
余舟闻言倒是被他逗笑了,心底的紧张登时消散了不少。
也不知为何,这一刻他无比笃定,裴斯远不会在意他的来处和经历。
就像当初对方得知一切后,并未追究一般。
他知道,裴斯远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
“我其实原本是不属于这里的……”
余舟走到软榻边坐下,将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经过一一朝裴斯远说了。
不过他并没告诉对方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他觉得这相对于自己的穿越来说,可能会给裴斯远带来更大的冲击。况且这和他自己的身世无关,而且他一直憋着想告诉对方的,也只是自己曾是个现代人的事实。所以他只说自己在穿越之时看到了裴斯远未来的人生,所以才会知道那些反派的事情。
“所以你不是从前那个余舟?”裴斯远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我有他全部的记忆。”余舟道:“也融合了他的感情。”
裴斯远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不会突然再离开吧?”
“我想应该不会,除非我意外死了……”余舟道。
裴斯远一把攥住他的手道:“不会有这一天的,我会好好护着你,让你活到一百岁。”
余舟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了这些,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为什么会奇怪?”裴斯远大概此前有过类似的猜测,所以今日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特别的震惊,反倒有了印证猜测后的恍然,“那我就明白了,你那天晚上之所以会那么对我,是把这一切当成了梦?”
余舟面上一红,小声道:“我见你长得挺好看的……”
裴斯远成功被他取悦了,将人一把扣在怀里,笑问:“我要是长得丑,你是不是就翻窗户跑了?”
“我……”余舟想了想,“人一开始难免会以貌取人嘛。”
裴斯远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你一直不愿和我成婚,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我总觉得有事情瞒着你,不踏实。”余舟道。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没朝你彻底坦白。”裴斯远道:“但是我想……如果让你选,你可能还是希望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余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你此前误服的生子药,你可知是从何而来?”裴斯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