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向指挥使府进发, 窗口的风吹进来, 吹拂起清圆鬓边的发, 撩在颊上隐隐发痒。她侧过头轻蹭了下, 稚气的动作, 还留有孩子般的天真。
抱弦探过手来, 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显然被她先前的决定惊着了,“姑娘,回头殿帅要是问起来……”
清圆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人压抑得久了,会生出一种极致的破坏欲,自己在做什么,自己知道。
清如被谢家保护得太好, 不管老太太也罢, 扈夫人也罢,无论她怎样蛮狠刁钻, 最终都会不问情由包涵她。清圆永远忘不掉那记耳光,自己在谢家虽是不起眼的庶女, 在陈家却是祖父母的宝贝,从来没人沾她一手指头。可是回到谢家, 被她们这样轻慢, 老太太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曾有, 让清如赔罪, 清如不愿意, 也就不了了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清圆一向很有耐心。这世上最叫人难受的是什么?是期盼已久的美梦被破坏,你不可辩驳,无可挽回,像水泼在地上,掬不起拢不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渗透进尘土里。一个人无欲才没有弱点,清如的**满身,弱点也满身,李从心就是她最大的野心。如果这个希望被碾碎了会如何?也许会痛哭流涕,会沦为笑柄。她不要清如怎么样,只要她狠狠受一回教训,也就够了。
“你猜猜,二姑娘会怎么戴那面玉佩?”清圆笑得纯质无害,一个急功近利的人,得到一样东西必会用到极致,她简直有点期待清如的表现了。
可是抱弦依旧忧心忡忡,“只怕会得罪了殿帅啊……”
确实,这种做法未见得半点也不自伤,但她想赌一赌。近来的事像隔着一层迷雾似的,总叫她看不清,或许这次是个破局的机会,只要把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捋清了,就知道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从谢府到沈府相隔有一段距离,平常天气倒还使得,如今愈发闷热起来,窝在那小小的空间里,时候一长就憋得慌。好容易车停下来了,小厮鞭上的响铃一摇,抱弦便推门下车,再回身来接应她。
那厢芳纯从门内出来,这回见了她不叫妹妹了,只依礼唤她四姑娘。当然熟络还是熟络的,悄悄冲她挤了挤眼睛,小声道:“路上受累了,我备了冰盏子,快进去吧。”
嫁做人妇后,即便再不喜欢交际,也要学会周旋。芳纯复又去接应谢家的另几位姑娘,一一认清了长幼,笑道:“我听四姑娘说过,家里姊妹都是相邻的年纪,这样多好,四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都差不多大小。姊妹间年纪相仿,也有话说。”
清如在席间听人议论过这位都使夫人的生平,虽然如今因嫁得一个显赫的夫家鱼跃龙门了,但不能改变她娘家门第不高的事实。如今世道,一般贵女们都很在乎出身高低,像都使夫人这种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实在不能入她的眼。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在私底下,脸上依旧得体地笑着,一举一动都合乎一个大家闺秀的标准。
清和是姐妹中年纪最长,理当代妹妹们同都使夫人让礼。她端端纳了个福,含笑道:“多谢府上款待,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可要叨扰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