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悄听了这话有些难受。
他原以为济仁堂在云州已经有了十数年的资历,百姓都会比较信赖,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会听之任之。可没想到,竟还有人家会为了所谓的体面,不顾人的生死。
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古往今来,无论科技如何发达,总会有迂腐自大之人。
再加上许多人手里握着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旁人的性命,就更不知道珍惜了。
“余先生若是知道这种事,定然会伤心吧?”原悄道。
“这么多年,他早已看开了吧?”卫南辞道:“莫说是云州,就是到了京城,也不是人人遇到性命垂危的光景,都愿意去看大夫。济仁堂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救一部分人,救不了所有人。”
原悄点了点头,没再纠结什么。
只是如今有孕在身,得知那女子是死于难产,他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但原悄的心情更多的是惋惜,而非恐惧。
倒是卫南辞,回去这一路都没再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他没告诉过原悄,自己其实一直都对原悄的安危很是在意。
他的母亲,就是在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因此身子一直不大好。后来他大哥意外过世,又受了刺激,自那以后对方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走了。大哥和母亲的离开,让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正因如此,卫南辞自从得知原悄有孕后,就会时不时想起这个问题。
尽管他一直安慰自己,有余敏行在,有济仁堂的大夫在,三郎肯定能逢凶化吉。
可今夜偶遇这样一场丧事,令他心情跌到了谷底。
当夜躺在原悄身边时,他一手轻轻覆在对方小腹上,便觉无论如何也不能安枕。
后半夜实在睡不着,他索性起身去找了一趟余敏行。
余敏行正做着美梦呢,被他强行叫起来,杀人的心都有了。
“师弟。”卫南辞走到他榻边坐下,“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找我干嘛?找我就能睡得着了?”余敏行道:“我被蚊子烦得够呛,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全完了,你赔我!”
卫南辞目光在屋里一扫,随后便见烛火上一阵噼里啪啦,十数只蚊子争先恐后地撞到上头烧死了。
“这样也行?”余敏行目睹这一幕,顿时精神了,气也消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着,为什么自己不是个Alpha呢?
他也想拥有这样的精神力!
“往后我可以每日来帮你捉蚊子。”
“为什么?你闲得?”
“哎。”卫南辞重重叹了口气,“我有点担心三郎,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前问过三哥,他们Omega体内有一个叫生.殖.腔的东西,平日里看不见且处于闭合的状态,一旦受到刺.激才会张开。而到了分娩之时,他们的盆骨会打开,生.殖.腔也会打开,待孩子出来后,就会再次合上。”
余敏行说罢一挑眉,那意思问他够不够明白。
“万一……我是说……你说得轻巧,真的那么容易吗?”卫南辞问。
“不容易啊,谁跟你说容易了?”余敏行道:“骨头都要打开,那得多疼啊?”
卫南辞:……
他原本是想来求点安慰,不是来求打击的。
“我这么跟你说吧,把三哥给巡防营制的所有弩机都搬过来,全装满矢,朝着你肚子上射,大概就是这么疼吧。”余敏行道:“而且分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随时都有危险,且很多危险都是我们预料不到的。
卫南辞:……
接下来的数月,他可能更要睡不好了。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卫南辞问。
“当然,你和三哥的孩子,会成为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过可惜,我想将来我遇到男Omega的概率不会太大,所以这可能也是我唯一一次给人接生的机会。”
余敏行说得云淡风轻,卫南辞却一脸愁云密布。
他现在恨不得去京城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但仔细一想,太医院的人还真未必比余敏行厉害。
当晚从余敏行那里离开后,卫南辞再也没合过眼。
次日,他趁着原悄午睡的时候,去找了一趟裴斯远。
裴斯远亲自炒了两道小菜,又让人弄了一壶酒。
“余先生今日不在?”卫南辞问。
“他去余府了,我这位岳丈大人一直不喜欢我,我就没跟着。”
卫南辞拿过酒壶给对方和自己都斟了酒。
裴斯远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道:“别绕弯子,有话直接说。”
“师父,您和余先生的事情……徒儿已经知道了。不是三郎说的,我是自己猜的。”
“都说了让你直说,还绕?”
“我是想问问师父,当初余先生有孕时,您……不害怕吗?”
“怕呀,怕死了,怕得整日吃不好,睡不好。”裴斯远尝了一口酒,“你这算好的了,原悄与普通男人不同,天生就适合有孕。但余先生不是……他有孕两个月时我得知此事,自那以后一直在找出救他的法子。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想着能保住他的性命便可。”
“后来呢?”
“后来不是住在你家里吗?”
“啊……是师弟。”
“每个做父亲的,都要经历这一遭。当初若是给我选,我是绝不会选择让他陷入险境的。但很多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的,该来的躲不过。”
卫南辞此前也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早知道上元节那晚会让原悄有孕,他说什么也不会那么冲动的。当然,他也想拥有他们的孩子,一想到那是他们的血脉相融后生出的骨肉,他便觉得满足不已。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原悄的安危。
尽管余敏行说了他有把握,卫南辞依旧忍不住担忧。
“直到孩子出生,他脱离险境,否则你这颗心是放不下的。”裴斯远道。
“师父,你说为什么生孩子要这么麻烦?”卫南辞道:“就不能轻松一点吗?哪怕让我生呢?我劲儿大,也不怕疼。”
“天道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办法?”裴斯远道:“孕育一个生命,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从有孕到生产,再到将他抚养成人,哪一步都不容易。你若是心疼原悄,往后便该更加疼惜爱护他,担负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卫南辞看着眼前的裴斯远,不由便想到了余敏行。
从前,他总觉得师父对自己这个师弟过于严苛,并不宠溺。
但如今想想,余敏行之所以成为这样的人,裴斯远和余舟定是都费了心思的。
而他这位师父看起来严厉,心中对独子的爱,定然不亚于任何人。
“早些吃点东西回去,别让他一觉醒来看不到你。”裴斯远道:“也别叫他看出你的不安,这个时候,他肯定比你更害怕。”
卫南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起身朝师父行了一礼。
回家后,他那颗心虽然依旧没放下来,却不再像先前那般烦躁难安。
因为他知道,自己得在三郎面前做一个可以被依靠和信赖的人。
不知不觉,原悄腹中的孩儿已近七个月了。
卫南辞不敢再带着他去街上溜达,便决定带他去城郊的别苑养胎。
那别苑是裴斯远早些年购置的,一直有人打理,不仅清净,景色也好。
而且里头比宅子里更宽敞些,哪怕原悄不出门,只是在院子里散步也不至于觉得闷。
收拾好需用的东西之后,众人便去了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