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和小六这兄弟两个在松音观外嘀嘀咕咕,想着法儿的要把马钰三个抓起来,好回去向上司请功受赏。两个人之中小六又一向心眼活络,此时就向哥哥提出这样一条计策来。
五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要想在李头面前施展,咱哥儿俩是不是还欠了些火候啊?要是把他给惹恼了咱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哥,你别那么死心眼啊,”小六挤挤眼睛说道,“咱们一起出来的这兄弟几个哪个手头是宽绰的,有哪个像李头那样办趟差只管实心眼做事的?都想捞上一把才是真的!----你只管给那几个道士出难题去,我和兄弟几个都说说,咱们人多势众,我就不信,难道李头就当真那么不开眼,真挡了大家的财路不成?”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五子看着自己的弟弟,不住口地夸奖道,“倒是比哥哥我多读了几天书,有出息!”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向松音观内走去。
李少武李捕头已经在几个手下的簇拥下在屋里就坐,看上去神情悠闲,其他三个捕快此时却仍然是不错眼珠地瞅着马钰三人,看那样子也是极想找个由头把三个人抓起来顶罪,只不过看在李捕头的面子上暂时还没敢轻举妄动。
那老道士此时对马钰三人无比热情,一边请他们入座、不停地嘘寒问暖,一边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在这里修道实在是难得见到同好,见到马钰他们真是欢喜的不得了等等。马钰原本是宽厚长者,修道有成,此时倒也不嫌老道士絮叨,只偶尔极为恭敬地回答上一两句老道士的问话,看老道士照应过他们又回后面去了,他也就在座位上静心打坐,不大理会李捕头手下几个人的虎视眈眈。
李大乘原本是文弱书生,平时也不愿多惹事,此时看师父闭目微坐,他也就坐下来,从行囊中拿出一本书来看。
李子和这时把行囊都放在了地上,先是好奇地打量着观内的装饰和摆设,又看那几个捕快个个圆睁了双眼盯着他们,他心中不由好大的不痛快,于是也在椅子上坐定了,直瞪了双眼盯着那几个人运气。
那小六进来之后就一刻也没闲着,他先是把几个捕快聚拢到一起小声嘀咕,直说得那几个人连连点头称是。小六一看这些兄弟们没有异议,也不去和李捕头多说,只是悄悄地对着五子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搞定了这几个捕快,他尽可以大胆行事。
五子这时晃晃悠悠地走到李子和面前,李子和原本瞪着那几个捕快,此时不由把目光转向了五子,看他到底有何用意。
五子晃到李子和面前,看着李子和微微一笑,说道:“我说大个子,我看你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出家人啊。”
“怎么不像?”李子和看向五子,粗声憨气地问道。他人长得高大威猛,面色黧黑,又是浓眉大眼看着的确甚是粗豪。他早看明白了五子此时是上前来挑衅的,因此也没有什么好声气,只管拧起了眉毛直盯着他,看着的确有几分瘆人。
五子生得瘦小枯干,此时被李子和一瞪,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有些发怵,他慢慢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一下就示弱了,赶紧又接着说道:“我说你不像就是不像。你如果真是出家人,可会背诵几卷经?不妨就诵来给我听听!”
“经我自然会诵,”李子和看了马钰一眼,看马钰正低头打坐,浑然没有注意身外的一切,“你想听哪一卷?”
“这个,”五子读书少,当然于道家经典更知之甚少,此时被李子和一问不由又打了一个磕巴,“你就且拣着你最熟悉的背来!”
李子和原本想说,“就算我背了你又能识得吗?”可是他既然生性憨厚,加上修道之后更是注重修身养性,所以就更不愿意和人在言语上争个高低,所以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这一路赶来,倒真是把经文生疏了,此时倒真应该背上一背!”说完就轻声地背诵起《道德经》来,刚开始他的声音还不太大,就只是轻声读诵,及至读到最得他心之处,却不由自主地就提高了声音。李子和原本底气充足,声音又宏亮,平时和人说话都要压着声音说,今天也是被五子逼得有些气闷,因此就不由的随着性子读去,声音清清朗朗,洋洋盈耳,继而整个房间之内就都充满了他浑厚的读经之声,听上去确是声声入耳,字字动心。
李少武本来不大在意五子和李子和在说什么,等听到李子和抑扬顿挫的读经声,却不由凝视细看起来,刚开始有些惊异,后来却越听越露出敬佩的表情来。
刚才转回屋里的老道士此时也闻声走了出来,刚开始只是睁大了眼睛细听,随后又微微晃着满头的白发,胡须轻动,竟然轻声跟随着读将起来。
李子和只顾将经文读下去,根本不顾时间的流逝,刚开始还有些和五子赌气的意思,及至一心读下来,自己却终于慢慢地沉浸在整个经文之中,经文如轻响的音乐,慢慢奏响在他的耳中、心里,渐渐地居然就仿佛置身于此境之外,整个人与当前的冲突、不快都没有了任何联系。
五子本来是为难李子和的,刚开始听他真的背起经文的时候,刚听了几句,听他背得熟练就想拦住他不让背了,无奈李子和做事却是最能坚持到底的,更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何况这背经于他,原本是像每天吃饭一样的正常、自然,此时一旦开始背了起来,身心均沉浸于其中,又哪里还会顾及眼前五子的神色?他只管音韵铿锵地背了下去,在那五子听来那声音却渐渐地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有如铜墙铁壁般的牢不可破,此时别说让他上前去阻拦了,就算此时站在李子和面前,他都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轻轻地推动着自己,在李子和身边竟然一时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饶是这样也仍然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前方不可名状的力量,只好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马钰闭目微坐,耳朵里却也充斥满了李子和的读经之声,听着这声音,马钰一路奔波的劳累竟然突然有所缓解,尤其是他的心轻轻一松,眼中一热,竟突然想要落下泪来。“有弟子如此,将来一定能够继承我的志向!”他想道。
李子和此时却顾不得周围别人如何,只管铿锵地背了下去,直到一鼓作气地背到最后一句:“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李子和一直读到最后一个字才戛然而止,屋内却仍然余音袅袅,绕梁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