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都是一身的鲜血。受伤阵亡的人,所受之伤也绝不止一处,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受了重伤之后依旧尽力厮杀,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明军所有的守城之人,背后几乎看不到多少伤痕,所受之伤皆在前胸,又或是手脚四肢——竟无一人是背对鞑子所受的伤!
冬日的阳光,明亮却又凛冽,呼呼的寒风,吹不冷那流下的鲜血。城墙之上,双方的血汇集在一起,几乎流成了河,缓缓在墙脚流动,红得刺眼。
自怯薛军冲到城墙之下,号角声响,开始攻城算起,不过一个时辰,城墙之下,城头之上,双方的尸体加起来,几乎已过三千!
其中,守城的明军战死之人,包括受了重伤实在无法动弹的人,已达数百,几乎已到半数,余下的,也是个个带伤。
连朱文琅都被攀城的蒙兵在左胳膊和右腿上砍了一刀,只不过对方在用力之前,已被朱文琅剑刺咽喉而亡,只留下浅浅的一道伤口,算是轻伤。
唐玥则在朱文琅的刻意照应之下,并未受伤,不过也是头发散乱,身上到处溅着鲜血,气喘吁吁地,已是筋疲力尽。
城墙之下,作为攻城主力的一千怯薛军,那些冲上来与明军面对面厮杀的,大部分都是怯薛军士,其他西蒙士卒则大多在城墙下,要么扶梯要么射箭,要么就是赶紧帮忙替同伴包扎伤口,只有一千余人凭借身形灵活,勇猛胆大,与怯薛军一起高冲攻城。
如此一来,一千怯薛军,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几乎全军尽墨,没剩下几个。
余下的蒙兵,有些身形粗笨,有些胆气不足……终于,真敢于向上冲起,意图攀上城头的蒙兵,越来越少。
“呜呜~~~呜呜呜~~~”一阵号角响起。
那是纳哈出一直在远处盯着城头之上的血战,见蒙兵的攻势渐缓,损失惨重,再难组织起新的力量,只得下令吹号收兵。
城墙之下的蒙兵,丢下战友的尸首,扶起受伤的同伴,一个个犹自将盾牌举在头顶,相互掩护着,慢慢离开城墙,朝回走去,个个都是满身的血污。
城墙之上的明军并未继续射箭伤敌,他们也已倾尽全力,见蒙军退却,再难坚持,一个个瘫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大口喘气,又或者是互相帮忙,撒上伤药,包扎伤口。
谁也无力再去理会城墙下那些正在退却的蒙军。
拼掉了半数人的性命,一个个眼睛血红,披头散发,筋疲力尽。但他们终究是守住了城墙,守住了这神木堡,哪怕有太多人再也看不到眼前的这一幕。
城墙之下,已经退去的蒙军照例有空着手,穿着白色衣服的蒙兵,拉着几辆马车,缓缓过来将战死的蒙兵拖回。
城墙下几乎已看不到土色,到处都是满布的鲜血,还有数不清的箭矢,折断的兵器,一具具蒙兵的尸体堆叠在马车上,摞得高高的,有数千之众,几乎拉了一个时辰还没拉完。
神木堡这边也从城头上缀下绳索,将战死而跌落到城下的战友尸体绑在绳上拉上来,徐东彬严令不得打开城门,宁愿费点事情用绳索将尸体吊上来,以免蒙古兵乘机偷袭入城。
好在真正跌下城墙的明军尸首并不多,也就十来具,绝大多数战死的同伴,都是在城头上防守时牺牲的。
收尸官小心地拨去战死同伴身上的羽箭,四处寻找被砍断的肢体,尸体上同样沾满了鲜血,混在蒙兵尸体之中,难以区分,尤其是那些并未穿着明军战袄的同伴,有衣着破烂的丐帮弟子,也有穿着普通劲装的江湖人物,须提仔细分辨才能找到。
收尸官仔细地寻找着,他们要将所有战死同伴的尸体都找回,一个也不能漏,这是徐东彬的严令,身为曾经的军中第一军师,他明白,这一举动,并不一定只是为了死者,更多的还是给活着的战友看的,要让所有的战友都知道,哪怕是死了,汉人也绝不会抛弃一位曾经一起并肩死战的伙伴,一定要让他们叶落归根,入土为安。
不久之前依旧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此时余下的,只有那呼啸的寒风声,还有城下翻动尸体,时不时响起的“这里还有一个……”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