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火红的太阳已靠近地平线,映出满天的彩霞。
夕阳之下,神木堡城墙上的大明军旗,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投下恍惚的影子在城墙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疲累的朱文琅靠坐在城头女墙边,突然想起前唐诗人王维的那首诗《使至塞上》。
他自小生活在京师,从未领略过这北方草原上的风景,而此时大战之后,看那落日夕阳,满天五彩的晚霞,竟是十分地震撼。
“‘落日圆’今日算是看到了,却不知那大漠里的‘孤烟直’,会是什么样的景色?”朱文琅在心中暗叹。
“好漂亮……”旁边同样累瘫了的唐玥望着天边,也是喃喃自语。
天上,地上,满眼都是刺眼的红色……
北方冬日的夜色,来得有些早,申时刚过,西边的夕阳已是落山,夜色逐渐笼罩下来,但满天的星斗,还有那云层中的弯月,将神木堡外那空旷的草原照得十分清澈透亮,微微的夜风声中,一片宁静。
白日间的一场大战,虽说双方上场的兵力也不过数千人,远远比不上大明建国之时,徐达常遇春等名将率数万人与蒙古铁骑在草原上混战那般杀声震天,气势磅礴,但那铁与血的交汇,那流淌成小河的热血,却也是朱文琅等人平生第一次经历。
而如今,那城墙上,城墙下,满布的鲜血,都已经微微发暗发黑,在冬日冰冷的寒风中,冻得结实,神木堡中的明军也实在是没有人力,没有精力将它铲去,只能任其沾染在那里,如同将城墙涂抹上了一层凄厉的红衣。
好在冬天的血冻得结实,慢慢地,那股刺鼻的气味便已消散,哪怕满目刺眼,但没有那股血腥的味道,也能令心情平复许多。
徐东彬深知此次纳哈出来攻神木堡,为的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这个大明西北边防兵镇,兵锋直逼南方,向西威胁关中,向东可直逼大同。
经历昨日和今日两场大战,神木堡中的守军,包括原本的大明边军,还有东拼西凑聚起来的江湖中人,丐帮弟子,锦衣卫,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六七,而如今还活着的也不过八九百而已,死了近半,剩下的人中,也是大部带伤。
然而,即算如此,徐东彬早就判断,纳哈出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不过三五天而已,若在三五天内取不下神木堡,为防后方生乱,又须尽早返回辽东,纳哈出必定退兵。
故此,纳哈出想要达到目的,必定还会在这两日内再次来攻,说不定便是今夜!
虽说大战之后,双方都需要休整,但纳哈出是何等人?可以说,蒙元朝廷之中,最通兵法,势力最大的,非纳哈出不可,此地虽然远离纳哈出的老巢辽东,但只要纳哈出这一个人在,便可抵十万之兵!
谁能断定,纳哈出不会乘着双方大战之余,今夜再调兵来攻神木堡?
为此,徐东彬仔细询问守城士卒和各方力量的伤损情况,费尽心力,安排调度着守夜的力量,既要令大多数人能够乘机抓紧时间休息,救治疗伤,尽快恢复精神以备再战,又须得安排人盯着四门和城墙,时刻警醒,随时发现有可能突然偷袭过来的蒙军。
冰冷的冬夜,徐东彬不住地咳嗽,赵福贵时不时递上热水,轻拍大哥的后背,又试图用内力为徐东彬推拿,但徐东彬身上的不是伤,而是病,以内力推穴,除了能令徐东彬精力略微好些,于病情却是丝毫无用。
夜色逐渐深沉,堡中的更漏声响,已到了戌时三刻。
徐东彬手执烛灯,对照着神木堡的简图不住思索,时不时发出一道道军令,安排未受伤的军士把守各处关键点,务必打起精神,一刻也不能闭眼,随时盯着远处的动静,除了北边之外,东西南三门同样也须得仔细监看。
谁能保证纳哈出不会乘着夜色偷偷从东西门,甚至南门来攻?
神木堡已近蒙古草原,地势平缓,又是孤零零地悬在此地,距离最近的军堡也有近百里之遥,纳哈出完全可以调兵绕道,转向其他门来突攻神木堡。
当然,重点仍然是北边的城墙,那一道早已冻得结实的,血红色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