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冥冥萤火(2 / 4)

记恩气愤难当,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草地上,他捂着伤痛的心,已泣不成声了,他望着躺在地上的向天他们七人,说道:“这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倒底是哪门子的事,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你们的命。”

突然,姚半仙眼前一亮,握着张仙的手,急道:“仙儿,快求求土方袋子,我知道你有法子救活你向天师叔他们。”

张仙摇着头,哭道:“爷爷,向天师叔他们的脏腑都已经化成了脓水,我已求救过土方袋子了,无任何回应。”

姚半仙低垂着头,又是一阵悲泣,他口中念叨:“我怎就这般命苦啊,我这一生无子嗣,他们八个人就是我的孩子,难道上天对我就这般残忍么?”

突然,树林中传来一声狂笑,说道:“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夏宇龙有些激动,说道:“爷爷,向山师叔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

姚半仙心里一振,燃起了一丝希望。

又听见林中传来“啪啪”两声巨响,两棵参天古树应声而倒,归巢的飞鸟扑腾着翅膀“咕咕”叫着从林中窜出。

姚半仙心里嘟囔道:“莫非是山儿走火入魔了?”他本想向林中喊话,但已无气力,便向记恩使了个眼神。

记恩放开嗓子朝林中喊道:“山儿,我们都在这里,你快出来。”

林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记恩再次向林中喊话,过得片刻,林中仍无应答。

夏宇龙急道:“爷爷,你们在这等着,让我前去林中查看,向山师叔不会伤害我的。”

姚半仙叮嘱道:“千万要小心,若是寻不见人,你得赶快回来,可别走远了。”

夏宇龙点头应“是”,正要迈开步子,却见一个穿着寿衣的人从林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了夏宇龙跟前,这人蓬头垢面,一脸的通红。

夏宇龙喜道:“向山师叔,您醒了!”

向山呆滞地看着夏宇龙片刻,焦躁不安地问道:“你回答我,我是谁,我究竟是谁?”说着,便惶恐地向姚半仙和记恩看去。

张仙抢上前来,说道:“师叔,我是仙儿,他是宇龙哥哥啊,您不认得我们了么?”

向山并不理睬张仙的话,痴痴傻傻地向前走去,嘴里还叨念道:“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谁?”

记恩着急地喊道:“你就是乾坤派的第七个徒弟向山,你怎么了山儿,你要这样抛弃两个师父么?”

向山抓挠着头,一阵狂吼,随后便捡起地上的一块铁石猛地砸向头部,血液自伤口处直流而下,他看着铁石上的血迹,一脸惶恐地将铁石抛至半空,打出了火焰麒麟掌,“砰”的一声,铁石化作了粉尘。

夏宇龙奔上前去,将向山拉住,却感觉向山的身体烫如烙铁,他即刻将手缩了回来,急道:“师叔,您这是要去哪里,和我们回去吧,爷爷不想让您离开他。”

向山看着夏宇龙,又惶恐地问道:“你回答我,我是谁,我究竟是谁……”说着,便转身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东南边的一片树林中,林中的飞鸟不断窜出,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向山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让姚半仙既愧疚,又伤心欲绝,但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安慰,毕竟还有一个徒弟活着。

此时,德健、德康、德忠、德心自龙古镇小道直奔而来,他们衣衫褴褛,看得出来已经是奔袭了好长一段路程了。

德健拱手行礼,说道:“师公,徒孙不孝,没能请来姚仙师,这信函他并未拆封,原原本本地退回来了,回来的路上我们遇见了西风大军,绕了一段路程,耽搁了一些时日。”他将信函从衣兜掏出,递给了姚半仙。

姚半仙接过信函,欣慰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乾坤派就是你们几个人了,可别再出了什么事。”

记恩气道:“你这堂兄还是这般铁石心肠,一点都不顾及同宗之情,他还是见不得我们好,还去求他做甚。”

姚半仙长叹一声,无奈地道:“我还道他会看了这封书信,放下两家人的过节,前来助我灭了黑衣人,就算他不肯相助,也得看了这封书信。”说着,便把信函撕得粉碎。

过得半晌,姚半仙冷笑道:“我姚半仙一向是靠自己打拼,从来不求外人,想不到第一次求人却吃了闭门羹,哼哼,我乾坤派也靠不着他,不求也罢,不求也罢……”

想到他们两家的种种恩怨,两行热泪不自觉地从脸庞滚落而下。

记恩叹道:“姚弟,何必为了他而自寻烦恼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姚半仙看着德健他们四人,急道:“快,快去追你们师父,保护好他的周全,乾坤派可要靠你们撑起来了,无论到何时何地都要把他找回来,我也只剩下这么个徒弟了,山儿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德健他们四人拱手应“是”,挥泪跪别了姚半仙他们和向天七人的遗体,匆匆向东南方向追赶而去。

姚半仙看着德健他们四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这才刚重逢,却又要分别了,他转头看着向天他们七人的尸体,绞杀黑衣人这事似乎告了一个段落,整个世界消停了下来,但失去的终究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终究无法原谅,他悲伤到了极点,眼前一阵晕眩,整个人仰面而倒。

西边的天际只剩下一襟晚照。

蓝色妖姬的声音又出现在深空之中,喊道:“我的儿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娘寻你寻的好苦啊……”

夏宇龙心中一阵烦乱,捂着胸口,一脸的铁青之色。

阴山那方几声闷雷传来,龙古镇上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团黑压压的云,暴雨如注,淋得每个人透心的凉。

按理说晚秋的雨应是下得淅淅沥沥的,可是这场雨比起夏天的还要猛烈,这或许是上天对乾坤派的沉沦也倾注了感情。

大伙儿在暴雨中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向天他们的尸首抬回乾坤派大院,其余死去的徒孙被他们就地掩埋了。

忙完当紧的事情,已是第二天凌晨卯时,夏宇龙累困交加,坐在凉亭中头枕着柱子睡着了,他的眼角不时地渗出滴滴泪珠来。

蓝芯静静地守护在夏宇龙身旁,在暗淡的油灯下,她看着夏宇龙忧郁带泪的脸庞,想为他擦拭泪水,可又担心惊动熟睡的他。

夏宇龙俊俏的脸庞让蓝芯看得着了迷,她隐隐觉得他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像是在茫茫人海中,又像在一片红色的枫叶林中,又像是在一片无尽的花海之中,总之,三界之中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不知不觉蓝芯也沉迷在了这美好的梦境中。

“吱……”

门开了,张仙从姚半仙屋内奔出,来到夏宇龙身旁,拍了拍熟睡的夏宇龙和蓝芯,说道:“哥哥、芯儿,爷爷醒过来了,他有事叫你们。”

“真的!”

夏宇龙跳将起来,牵着张仙和蓝芯的手直奔姚半仙屋内。

姚半仙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握着夏宇龙的手,看了看张仙和蓝芯,说道:“仙儿、芯儿你们别站着,也坐下吧。”

记恩把姚半仙扶起半躺在床上。

姚半仙闭目养神片刻,看着夏宇龙问道:“爷爷不涂胭脂水粉了,你看爷爷这样子丑吗,会不会吓到你们?”

夏宇龙摇着头回道:“爷爷不丑。”

姚半仙笑了,说道:“还好有芯儿的冥阳纯火为我撑着续命,仙儿的控元丹让我开口说了话,不然我早就一命呼呼了……”

他顿了片刻,又道:“这两个好妹子,你可要珍惜了,爷爷恐怕不行了,接下来你有几件事要为爷爷去做,你有没有信心完成?”

夏宇龙点头应“是”,说道:“爷爷吩咐的别说是几件,就是一百件宇龙也答应。”

姚半仙轻抚着夏宇龙的头,笑道:“那就好,你还记得绝壁上的金文吗?”

夏宇龙点头应道:“记得。”

姚半仙轻叹一声,道:“把那金文写下来,趁着这几天我要破译它,若是我破译不了,今后由你来破译,总之祸是由我闯下来的,过也由我来背……”

姚半仙轻咳两声,又缓缓地道:“这第二件事就是练好本事,找到那黑衣人,杀了他,为你师叔他们报仇,你能做得到吗?”

夏宇龙点着头,应道:“黑衣人与我乾坤派之仇不共戴天,爷爷不交代,我也会去寻那黑衣人算账。”

张仙和蓝芯齐声道:“我们定当协助宇龙哥哥手刃那黑衣人。”

姚半仙沉吟片刻,看着夏宇龙,笑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我担心你今后行走江湖会吃亏啊……”

说着,他看了看张仙,又道:“今后仙儿可要跟随你了,她是你的妹妹,要疼着她,别像使唤丫鬟一样使唤她。还有,今后你出门在外可别忘了打听仙儿爹爹妈妈的消息,唉!说起这事我还真是愧疚,对不住仙儿。”

张仙含着泪眼说道:“爷爷,您别这么说,您将我养育成人已是很不容易了,我还没来得及感恩,您却……我再求求土方袋子!”

姚半仙摇了摇手,叹道:“没用的,我的伤乃史前蝙蝠所伤,古书只有零星记载,史前蝙蝠分属史前怪兽一类,属于蝙蝠中的妖蝠,这妖蝠剧毒无比,被它咬上一口,根本无药可救,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啊。”

蓝芯惊呼一声,说道:“那族长逃出冥界之时,放跑了几只史前怪兽,也不知这妖蝠是不是他们所放。”

“哼!”记恩气得在八仙桌上拍了一掌,“这几个厮祸害人间不浅!”

姚半仙沉思片刻,说道:“西周年间,中原大旱,民不聊生,为了获得水源,云峰山下的乡民开挖云峰山洞取水,哪晓得触怒了山神,从山洞里飞出上万只蝙蝠,这些蝙蝠见光后便幻化成妖,见人就咬,很多人得了怪病死去,官家请来捉妖师施法捉妖,妖没捉成,却加重了苛捐杂税,官民间的矛盾日渐加深,中原大乱,引发了犬戎之祸,后进入了春秋战国时期。”

“唉,看来这世道真是要变了。”记恩叹道。

看着夏宇龙他们三人都沉默不语,且脸上挂着忧伤之色,姚半仙笑了笑,说道:“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人哪有不死的,没有永远不散的宴席,我死后你们都不要哭泣,不要悲伤,我和你记恩爷爷都希望你们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听了姚半仙的话,记恩低声抽泣起来。

姚半仙“呦呦”两声,嗔道:“多老的人了,还哭鼻子,在孙子、孙女面前羞不羞?”

记恩争辩道:“人到伤心处,怎能不流泪,你若是不在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守着这老宅子,岂不更悲哀凄凉。”

姚半仙无奈地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委屈你了……”他喘了口大气,嘿嘿笑道,“这不是还有我们在后院的吗,到了夜间我天天来找你喝酒,你就不闷了。”

“呸呸呸”,记恩瞪着眼,急道:“你变成鬼了可别来找我,我最忌讳和鬼打交道。”

姚半仙又笑道:“你一个人不是害怕吗,有我陪着你就不怕了。”

记恩摇了摇手,正色道:“可别,我胆量大着咧,还是算了吧,你老爱吓人,见到你我犯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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