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姚半仙和记恩孩童般的斗嘴,夏宇龙他们三人偷偷地笑了。
姚半仙环视了夏宇龙他们三人,说道:“瞧你记恩爷爷就那点出息。”
张仙笑道:“爷爷,您不知道,记恩爷爷本事可大着呢,仙儿好多本事是向他学的。”
记恩眉开眼笑,翘着鼻子说道:“唉,这就对了,还是我孙女最了解我。”
姚半仙掐指默算,自己的寿命不到五天时间,心中先是一阵悲凉,随后又变得豁达起来,想到自己毕生的积累绝不能就此湮灭在历史烟海之中,他看着夏宇龙他们三人,叮嘱道:“我还吩咐你们最后一件事……”
夏宇龙他们三人竖着耳朵认真听起来。
姚半仙舒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收藏了很多古书,也撰写了几本修仙道法,趁着这些时日,你们一定要烂熟于心,日后你们行走江湖可有大用途咧。”
夏宇龙问道:“爷爷的那些古书不是被黑衣人都盗走了吗?”
姚半仙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其实我早有防备,黑衣人盗去的都是被我断章取义的书。”他指着正前方的衣柜,看了看记恩。
记恩会意地朝柜子走去,口中默念“开门咒”……
“轰”的一声,楠木柜子从中间往两边分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密道展露了出来。
夏宇龙他们三人甚是惊奇,扶着姚半仙来到地窖边,
忽然,密道里的壁灯全部亮起,光线犹如冥界的悬冥火灯。
蓝芯甚是好奇,问道:“爷爷,这?”
姚半仙笑道:“这些灯油乃阴阳之露炼制而成,有阴阳之气靠近便会主动燃起,莫见怪,莫见怪。”
“想不到爷爷还有这么隐秘的地方。”张仙也惊奇道。
姚半仙又笑道:“此密道你八个师叔他们都不知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记恩守护在密道门口,待姚半仙他们进入了密道里,他默念几句关门咒,柜子轰的一声合上了。
密室仅有姚半仙卧室一半大小,靠墙的四周是层层叠叠的书架子。
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书,有《楠宫迷经》、《黄帝内经》、《阿嬷修仙奇书》、《佛罗罗圣经》等几十种古书和医学典籍,书中散发着黑墨和黄草纸的味道,也夹杂着阵阵霉臭味。
姚半仙看着夏宇龙他们三人,说道:“这都是我一辈子的心血,黑衣人从阴阳宫盗去的都是赝品,有些语句被我改动了数字,有的则是点到段落,只知其一,却悟不出其二,那黑衣人不走火入魔算他的命大了,你们一定要在这几天熟读这些书籍,特别是宇龙,一定要用心专研,说不定我还会考考你们咧……”
说到这里,姚半仙心中有些悲凉,他拿起书架上的《阿嬷修仙奇书》叹道:“这本书可是爷爷修仙所悟,爷爷年轻那会儿云游四海,拜访了很多世外高人,也请教过很多炼丹师,结合此生所悟,才写了这本书,唉!只是爷爷愚钝,这辈子都未能修炼成仙,希望这本书对你们有所点化,书中所著大多为我生平所见所闻,今后你们闯荡天涯也会大有帮助的。”
蓝芯笑嘻嘻地接过书,道:“黑衣人和江湖各派要争夺的就是这本书吧,爷爷真了不起。”她将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
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点着头笑而不语,随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心下自然明白,他著的这本书岂能与那本古书相提并论,那本古书高深莫测,而且还邪门得紧,当初也不知姜老太公赠送他那本古书是何居心,他参悟半生都未得出个所以然来,本以为是镇派之宝,却害得他乾坤派由盛转衰。
想起向天他们七人之死,姚半仙对姜老太公和那本古书突然有着咬牙切齿的恨,他轻叹一声,心道:“不提那本古书也罢,就让它长眠地下好了,免得又挑起江湖事端,弄不好还会搅乱这三界,岂不是罪加一等了么?”
姚半仙强颜欢笑,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也不想再提了,这些时日你们可要用心学,用心看,等你们把这些书看完,我可要将他们付之一炬了,免得被黑衣人抢了去祸害人间,你们可要别辜负了爷爷的期望啊。”
夏宇龙取下正前方的那本《楠宫迷经》翻阅了几页,笑道:“爷爷,这书上记载的是楠宫迷案和断案推理,我喜欢这本书……”
姚半仙点着头应道:“乾坤派几十本古书全都在这里,你先看哪部都行,我知道你们各有所好,爷爷也不强求你们把所有的书都看完,只要你们有所悟,有所透,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爷爷也就欣慰了。”
张仙不动声响地看起了那本《皇帝内经》,全然听不见姚半仙他们的谈话了。
这天夜里,姚半仙、记恩和仅剩的那名徒孙为向天他们七人简单超度了几场法事,第二日清晨便用草席裹着向天他们的尸体葬在了后院的夜来香树下。
姚半仙悲痛了好一会儿,挨个地呼叫着七个爱徒的名字,哭道:“龙古镇已如荒郊,为师无能,没有为你们七人寻来棺木和石碑,本想为你们隆重超度,可如今我乾坤派人丁衰败,实属力不从心,切望你们七人勿怪为师……”说着便呜呜地放声悲哭起来。
记恩抹掉了眼角的热泪,安慰道:“受限这当下,也只能如此了,向天他们泉下有知,不会怪我们的,不必过度地伤心难过了,要保重好身体才是啊。”
姚半仙摸了一把鼻涕,抽泣道:“反正我心里就是难受,真的心痛如刀割,难道我乾坤派就这么垮了么,要身体又有何用?”
跪在地上的那个徒孙站起身来,刚毅地道:“大师公、二师公,只要有我和宇龙少侠在,乾坤派就一定不会垮。”
姚半仙看着站在身旁那徒孙片刻,又想到了向山和德健他们四人还活着,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他点着头,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展三十,是向泽第三十个徒弟?”
展三十点着头,咧嘴一笑,回道:“正是徒孙我。”
记恩接话道:“这不,向泽收他为徒之前他还是龙古镇上流浪的孩子呢,一转眼就过去四年了,长得和我们一样高大了。”
姚半仙端详了展三十片刻,问道:“孩子,你是何方人士,先前怎会在龙古镇上流浪?”
展三十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面带忧伤之色,抓挠着头回道:“我只晓得是从北方逃难而来,那年匈奴南侵,大批北方难民举家南迁,在路上我爹爹妈妈相继饿死了,后来我与爷爷走散,和一群难民又来到了龙古镇上,我见走累了,就在镇上停留了下来,其余的人继续往南去了。”
记恩问道:“我有些记不清楚了,你是如何与你师父相识的?”
展三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这件事说来也挺惭愧的,那天我饿极了,偷了一店铺的包子吃,后来被一个老妇人带着一群孩子追着打,我在逃跑的途中正巧撞到了师父,师父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赔给了那老妇人包子钱,他见我可怜,带我去附近的面馆吃了一顿饱饭,在离开之时,我执意要跟着师父,他便带我到乾坤派来拜见两位师公。”
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看着记恩恍然说道:“我总算是想起来了,那时这小徒孙战战兢兢地跟随泽儿进了大堂,还带着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神……”
他抬手在胸前比划了一番,看着展三十,又道:“那时你只是这么高的黄毛小伙,唉,几年时光个头比我们还高了。”
记恩也道:“泽儿生性善良,在八个师兄弟中排行最小,话也不多说,暗地里他做了很多好事。”
展三十点着头,以感激的口吻说道:“师父见我没有去处,在征得两位师公的同意后,他便收我为他的关门弟子,我只记得我姓展,没有名,爹爹妈妈平时管我叫狗牙子,师父说狗牙子这名是父母给的,他说我是他收的第三十个徒弟,就叫展三十好了,后来师父带着我接济了很多从北方过来的难民,虽然我功力远不如其他师兄弟,但在为人处事上,我处处以师父为榜样……”不知不觉的他眼中噙满了热泪。
姚半仙沉吟片刻,拍着展三十的肩膀,看着四下无人的空房,叹道:“如今乾坤派已是日落西山,你留在这里怕是耽误了你的前程,我给你指明一条好的去处,保证你衣食无忧。”他的语气中带着试探。
记恩听出了姚半仙的意思,推波助澜道:“没错,这乾坤派没有什么人了,你得尽快找出路才是啊。”
展三十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他哪里听得出两位师公话中有话,但他的纯真和忠心却展露无疑,他摇着手急道:“我生是乾坤派的人,死是乾坤派的鬼,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为师父和几个守墓,师公,您们别赶我走,就让我陪着你们吧,若是没有粮食了,我力气大,我可以耕种的,今后我少吃一些便是了。”
姚半仙搓着唇上的八字胡,看着记恩欣慰地笑了,说道:“泽儿有三十这么个好徒儿,我们死了瞑目了。”
记恩轻叹一声道:“这几百个徒孙中,哪个不是忠义之士,哪个不是有血有肉的铁汉子,只有那孙有望就是个败类。”
姚半仙一脸的铁青,他沉吟片刻,看着展三十,说道:“你记住咯,你还年轻,一定要练好本事,哪天见到那孙有望,一剑给我把他宰了,为你师父、师伯他们报仇,帮师公除了乾坤派的祸害……”
说着,便“噗嗤”一声,从口中喷出一滩黑黝黝的血液来。
记恩急得连连叫嚷,即刻将姚半仙背到了阴阳宫的太极床上躺下。
姚半仙扯着记恩的袖子,轻声道:“先别……别……让宇龙他们知道。”
……
夏宇龙在密道中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知道,此时正是向天师叔他们七人下葬的时辰,他真想去送七个师叔最后一程。
可是姚半仙说他们三人在这个时辰与下葬之事犯冲相克,送不得七个师叔,爷爷的话他们不得不听。
其实这并不是反冲相克,姚半仙有另外一方面的考量,他乾坤派已是败得一塌糊涂,眼下这当口,其它的事情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当下紧要之急是把他毕生的积累传承下去,他只想为夏宇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蓝芯走过来拍了拍夏宇龙思绪不定的脑袋,问道:“哥哥,怎么突然犯傻了?”
夏宇龙回过神来,竖着耳朵说道:“芯儿,仙儿,你们有没有听见屋外那送葬乐队奏响了?”
张仙红着眼嗔道:“哥哥,你真是傻了,这龙古镇死的死,逃的逃,哪还有什么送葬队,向天师叔他们恐怕连一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还有他们的墓碑恐怕都没有咧。”
张仙说话直接,听得夏宇龙很是心揪,他沉吟片刻,哀叹道:“是了,仙儿说得没错,这龙古镇哪里还有什么送葬队,唉,越是这样,我们越应该去送师叔他们一程……”说着,便要踏上密室的楼梯。
张仙和蓝芯抢上前去,一把将夏宇龙拉了回来。张仙气道:“哥哥,你这是不听爷爷的话,爷爷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蓝芯应和道:“是啊,是啊,修仙书上写道,物侍主而择其邻居之,时随天机,急急如律令,良辰之美莫克之,适得其反,天必谴之……哼哼,蕴含的便是其中之理,爷爷的话不可违哦!”
张仙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真有你的,芯儿妹子,学得可真快啊。”
夏宇龙独自蹲在一旁,气道:“你们一个个像爷爷一样,婆婆妈妈的,那本探案奇书我都看两遍了,背也背得下来了,除了这本书,其他的书我看了就头疼。”
蓝芯递给夏宇龙一本《道道仙佛罗经》,说道:“哥哥,看看这本呗,这是爷爷所著的另外一部修仙奇书,里面有很多趣事呢。”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夏宇龙便将这本书看完了,他正想闭目养神半会儿,张仙又递过来一部《罗刹山道人讲法》,书中的第一句“吾山非此山,吾道非此道,若要与我论道,非得探明此山……”
夏宇龙自言道:“还真有点意思。”说着,便认真翻阅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夏宇龙已将密室中的古书阅读了大半。其实,姚半仙早有安排,他担心夏宇龙专挑探案的书来阅读,对其他书置若罔闻,在出地窖时,他特地吩咐张仙和蓝芯一定要想方设法督促宇龙把古书阅读完毕。
那时的夏宇龙正用心阅读那部探案奇书,怎会听得见他们的谈话。
一晃眼就过去了四天……
这天夜里,夏宇龙他们三人得到姚半仙的允许,从密室出来透气儿。
夏宇龙第一时间便奔至乾坤派后院,他来到桂花树下,看着师叔们的坟墓,泪水喷薄而出,“噔”的一声,他跪倒在地,对着七个小土包磕了几个响头,抽泣道:“师叔,宇龙来晚了,宇龙来晚了,没能送你们最后一程……”
张仙和蓝芯在夏宇龙的身后也哭得不成样子了。
夜风袭来,后院满地冥钱翻滚,沙沙声不绝于耳,犹如一曲悲凉的哀歌。
歌声中唱道:“疾风呼呼,哪会臣服于劲草,却搅乱了红尘,百事衰败颓废,遍野白骨无人问津,回眸千年泪眼成婆娑,前尘往事终究散尽云烟,死者怎能瞑目,生者莫要苟且……”
此时,月圆已然露出云层,整个大地虽说暗淡,轮廓却隐约可见,在这若隐若现之中尽显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