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夏宇龙感觉到面部有阵阵凉风扫过,他睁大了双眼,看见牛犊子正趴在他胸前。
牛犊子用手抹去了嘴唇上两排浓浓的鼻涕,笑道:“叔叔,你醒了,看你睡得都流口水了,是在吃猪蹄子吗?”
夏宇龙擦拭朦胧的睡眼,“哦”了一声,问道:“小牛子,你奶奶呢?”
牛犊子向篝火那边看去,说道:“她在生火煮粥,你们一定饿了吧?”两排浓浓的鼻涕自他的鼻孔又流了下来,他使劲地吸了回去,吞进了口中。
夏宇龙心痛地问道:“小牛子,你感冒了吗?”
牛犊子又笑道:“没事的,每回从冰床下来我都会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此时,蓝芯与张仙也从床上撑着懒腰爬了起来。
蓝芯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说道:“哎呦,困死我咯,还睡不够呢,这全身都酸溜溜的,好想再睡会儿。”
张仙精神大振,她探出鼻子嗅了嗅,笑道:“哇,这味道比昨晚的还香,是谁又在弄好吃的了?”
牛犊子接话道:“那还有谁,我奶奶在为你们煮好吃的。”
张仙向篝火看去,只见冰蚕仙子已将煮好的粥从石锅中舀出,盛在了石碗里,动作娴熟而落落大方,一点没有仙人的架子,倒像是受人爱戴的贤妻良母,与她冷若冰霜的面容截然相反。
张仙心中一怔,昨夜想好的如何激怒冰蚕仙子的话让她难于启齿了,她轻柔着牛犊子的头,说道:“昨夜看着你奶奶这般对你,我还以为她是个不近人情之人,或许她真有自己的苦衷,唉,是我错怪了她。”
冰蚕仙子缓步而来,笑道:“你们都醒了,昨夜睡得好么?早点都为你们煮好了,快去吃吧。”
张仙深受感动,牵着冰蚕仙子的手,愧疚地道:“婆婆,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昨天你对小牛子这般无情,我还以为你……”
冰蚕仙子擦拭了张仙眼角的泪水,又看了看夏宇龙和蓝芯,慈祥地道:“佛曰,人生有三错,一错眼、二错嘴、三错行,错之有度、行之有法,可不能一错再错……”
她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凭借我当年的性子,若是没有西山佛主的点化,恐怕我早已遁入魔界了,哪会有今日在这里与你们闲聊,我们都同属三界的生灵,总不能对一些事情执迷不悟,你们先把早点吃了吧,我再与你们慢慢道来,从我自九重仙界诞生之日说起。”
夏宇龙他们三人拍手叫好,抢着向篝火边奔去,囫囵吞枣似的吃完了早点,便捂着火辣辣的肚子来到石床边围着冰蚕仙子坐了下来。
冰蚕仙子笑了,说道:“看把你们急得,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饭要一点一点的吃,手里的活儿要一步一步地去做,这些天你们的胃可有得受了……”
说着,她一佛袖,在夏宇龙他们每个人的掌心幻化出一颗亮晶晶略带寒气的东西,又道:“这是冰佛散,从千年冰川的冰心中提炼而成,可以解你们胃里的热毒,你们服下吧。”
夏宇龙他们三人遵照冰蚕仙子的旨意将冰佛散吞入口中,火辣辣的肚子瞬间变得冰凉怡人,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张仙对冰蚕仙子的医术甚是佩服,她正要赞美几句,冰蚕仙子先说道:“你看你,是懂医术的人,却是不会学之用之,以医术来预防疾病,《黄帝内经》上说,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若不加以重视,就会在身上落下病灶或病根。”
张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尴尬地笑道:“婆婆所言极是,今后仙儿定会铭记于心……”她突然眼前一亮,问道:“婆婆是如何知道我会医术的?”
冰蚕仙子笑着朝她腰间的土方袋子看去,说道:“你这土方袋子可不一般啊,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之事可马虎不得,你要将你师父的医德弘扬于天下啊。”
张仙又问道:“婆婆也认得我师父么?我师父也是天上的神仙。”
冰蚕仙子轻叹一声,说道:“你师父天禅神医我当然认得,土方袋子是她专属的法宝,这事得从太古上年说起,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世,我就一字不落地说与你们听吧。”
夏宇龙他们三人都坐直了身子,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牛犊子拍手叫好,说道:“太好了,终于可以知道奶奶在仙界的事情了,我还得……”
话说间,他却被冰蚕仙子蚕的蚕茧裹住了,“呼”的一声落到冰床上渡劫去了。
冰蚕仙子看着夏宇龙他们三人微微一笑,说道:“别怪我无情,我也是迫于无奈,小牛子还是凡胎之身,需得渡劫成仙,才能与我一同回到九重仙界去。”
夏宇龙笑道:“婆婆自有安排,我们理解便是。”
蓝芯也道:“是啊,是啊,先前我们是不理解婆婆的用意,现下我们是一百个理解呢。”
张仙正襟危坐,她早已经竖起了双耳。
冰蚕仙子理了理身上的白色大衣,这才将她的前世与今生娓娓道来。
在太古上年期间,天界银河十九道弯寒冷异常,天雪飘落震荡三界,一只披着白色鳞片、银光闪闪的蚕蛾自十九道弯中蹦出。
它飞过岸边的一片桑树林,产下了六十四颗卵落于桑叶上,接着它飞跃至天界银河禁地就升华不见了。
不知是蚕卵作祟,还是这十九道弯本就寒冷,这片桑叶被冰封了二十万年,待冰雪解封,十九道弯岸边的桑叶已变成了一片金黄之色。
四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女子在桑林之中嬉戏打闹,好不开心。
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腾云驾雾自八重仙界飘飘而来。
该男子虽说须发花白,但面色红润,犹如三十来岁的年纪,身子骨也极为健硕,只见他面带笑容,神态怡然自得。
四个白衣女子抢上前来,叩首跪拜,齐声说道:“见过天河仙师。”
男子捋着花白长须,哈哈笑道:“唉,还是叫师父的好,其它的叫法我实在是听不习惯。”
四个女子又齐声说道:“是,徒儿谨遵师命。”其中一女子捂着嘴嘿嘿地笑出了声。
天河仙师缓缓落地,云雾在他脚下消散殆尽,他走上前来,手中的折扇轻敲着笑出声的那女子,说道:“玲儿,你这机灵鬼,又在笑什么。”
这女子便是后来的冰蚕仙子,她咕噜地转动着双眼,又嘿嘿笑道:“是师父,今后徒儿就叫您师父便是,师父是徒儿们心中的大英雄。”
天河仙师笑道:“你们几个就你最机灵了!”他欣慰地轻叹一声,收敛起了笑容,正色道:“玲珑纷飞,你们都听好咯……”
四个女子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又齐声应“是”,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稚嫩之色。
天河仙师收起了折扇,看着前方金灿灿的桑树林,以训示的口吻说道:“我自这天宇诞生以来便苦心修炼,几十万年了才略有成就,为织密天星之网,保护天界银河,我集三界之灵气,才使得我饲养的那只嗜睡冰蚕破茧成蛾,产下了四十六只蚕卵,奈何我修为有限,才护下了你们四个,你们已破茧成人,有仙术在身,一定要潜心修炼,织密这天星之网,若干年以后,天元始尊册封,你们在仙界定会有一席之地的。”
说到这里,冰蚕仙子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她昂头向上看去,似乎穿过石洞就能看到九重仙界……
她顿了片刻,满是回味地道:“在银河边上我们四姐妹每天遵照师父的旨意在桑树林中抽取金丝,补漏天星空洞,织密天星之网,织网的活儿甚是单调苦乏,每个人的掌心都长满了厚厚的老茧,但我们时常苦中作乐,却也忙得不亦乐乎,闲暇之余,师父时常带着我们游览仙界美景,拜访各路神仙,尝尽仙界美食,我们四姐妹跟着师父过得好不自在,令各路神仙羡慕不已,你师父便是我的妹妹珑儿。”她向张仙看去。
张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轻呼一声,心道:“原来师父与婆婆还有这层关系,怪不得婆婆对我的话从不计较,还救了我的性命……”
她看着冰蚕仙子,双手托着腮帮,轻声叹道:“只可惜我与师父只有一面之缘,她还未完全了解我这个大大咧咧的徒儿呢。”
冰蚕仙子笑道:“你师父既然把土方袋子传给了你,说明她已经认定你是她的传人了,很多事情要讲眼缘,并不需要过多的理由来解释……”
突然,冰蚕仙子眉头一皱,哀叹一声,说道:“谁知道好景不长,就在我们修仙至第三重时,师父饲养的天河灵兽从笼中挣脱出来,起初我们也不知道,还以为是师父有意把它放出来的,我们骑上灵兽在天河中游荡,哪晓得灵兽直奔天宇深空中去了,那可是仙界禁地,弄不好整个三界因此而崩塌……”
冰蚕仙子的声音有些嘶哑了,她顿了片刻,又道:“天河灵兽闯入禁地后,三界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仙域魔界大肆招揽阴阳两界邪魔之士,意在把天元始尊拉下九重天,二是喜马拉雅平原高高隆起,富庶之地变成了茫茫大雪山,冻死了千万百姓,后来才知道是冥灵两界趁乱联起手来想冲破地门玄关统领三界,好在喜马拉雅山脉已被太古神剑封印,否则这三界不知要混乱到什么时候了,三是东海茫滩地动山摇,听说是天星空洞大开,阿郎星系差点与银河天系相撞,产生的引力差点将银河系撕碎,东海茫滩海水倒灌,方圆几百里地尸横遍野,唉,都怪我们太放浪形骸了,才带来如此之祸害……”
冰蚕仙子深吸一口气,她面带忧色,惭愧地低下头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蓝芯安慰道:“婆婆,此事并非你们的过错,您也不必过于伤心自责了。”
张仙也道:“是啊,婆婆,不知者无罪,要怪就怪天河灵兽的兽性不改。”
夏宇龙听得揪心,他对天河灵兽也是愤愤不平,却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冰蚕仙子了,所有的话都已被两个妹子说完。
冰蚕仙子又缓缓说道:“眼看三界就要大乱了,天元始尊及时召集各路仙家,以快刀斩乱麻之速度平定了三界,师父与我们因此都受到了牵连,有仙家为师父求情,天元始尊才网开一面,将师父贬为了东荒大神,专负责开辟东蛮之地,而我们四姐妹均被扔下了诛仙台,被贬成了凡人,最惨的要数天河灵兽了,它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至今不见灵骨。”
张仙“啊”了一声,说道:“这……这算哪门子的事,那灵兽逃跑出来并非婆婆与师父的过错,天元始尊也太不尽人情了吧。”
夏宇龙和蓝芯纷纷点头,都为冰蚕仙子她们四姐妹打抱不平。
张仙问道:“婆婆,后来呢,后来你们四姐妹怎样了?”
冰蚕仙子回道:“那还能怎样,我自九重仙界掉落之后,变成了燃烧的莲子,整整烧了一百年才坠入凡间,在凡间渡劫期间,第一次投胎我便做了婢女,为财主端尿端屎一辈子,有好几次我做了乞丐,饱一顿饿一顿的,还时常受人冷眼,有两次我还做了短命鬼……”
说着,冰蚕仙子站起身来,缓缓踱着步子,一边又道:“在凡间渡劫可谓是漫漫无期无出路啊,本想投胎去个好人家,奈何上天早已经有了安排,岂能有违天理,就在八十年前,我投胎在凉水村做了村长家的女儿,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你们说气不气人,我一生下来就是一个跛脚,我真是绝望了,也不知道这渡劫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蓝芯想到在冥界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却也真是感同身受,但无论如何有冥灯二老护着,说到底也总比冰蚕仙子在凡间渡劫要好很多,她轻叹一声,说道:“渡劫过的就是苦难日子,真是难为婆婆了。”
张仙又问道:“婆婆,我师父呢,她在凡间渡劫也是这般苦难么?”
冰蚕仙子轻叹一声,思索着回道:“我们坠落凡间不同的地方,也不知晓各自的生活,就在三十年前,师父下凡来找我和你师父,我们只是短暂重逢后又匆匆别过了,那时候你师父手中握有土方袋子,一看便是你腰间这袋子,她可是找到传人了,我真替她高兴,她说她有两次投胎进了医世之家,第一次便得到了医仙的点化,后来她潜心向医,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却也积累了很多阴德,为她日后修炼开辟了仙路,可是她说她的婚姻很是不幸,每嫁一任丈夫都被她给克死了。”
张仙想起她小时候见到师父趴在一孤坟边哭得伤心欲绝的场景,那时的她还懵懂不省事,现在回想起来无不扼腕叹息,很是理解师父的痛心之处……
她看着冰蚕仙子关切地问道:“婆婆,我师父她还在阳间渡劫吗?若是能寻见她,我会好好侍奉她,不让她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