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训点了点头,没再作声。连幻觉中她都在纠结这些,可见是真的很想要了。
“手给我。”宝珠坦然要求道。
韦训知道躲不过这一回,徐徐抬起右手,大义凛然地递了过去。
宝珠一点一点轻柔地揭开包扎布条,双手拢住这只伤痕累累的爪子仔细查看,因为是练气之人,伤口痊愈比普通人快得多,皮开肉绽的部分已经收口了,掌心烫伤的鲜红颜色也开始转暗。
元凶已经伏诛,看见这伤,宝珠仍然气愤不休:“那天老贼秃提到‘不当死’之人的时候,我隐约觉得不妥,认真想来,最符合描述的受害人就是你。”
韦训则想,进入蟾光寺以来一直担心有人觊觎宝珠,其实对方忌惮杨行简的官员身份,并没有起过恶念,阴差阳错倒是好笑。
宝珠叮嘱道:“下次再与人放对,记得叫上我,虽然绰号不怎么样,我也算是江湖知名人物呢。”想了想,又小声嗫嚅道:“叫名字,不要叫绰号。”
韦训笑着答允:“好。”
虽有这几日修持养性,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被她捏在手里轻轻抚弄,仍觉得心猿意马。估计全靠毅力顶不住再一轮验伤,等她把右手重新裹好了,索要左手时,韦训将一只漆盒放在她掌心里,是在下圭县得到的那只七宝琉璃盒。
宝珠一愣,不知他是何意思。
韦训稍微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离开蟾光寺再打开,里面东西是我偷的。”
宝珠心中一惊,这人竟然拿偷来的赃物当礼物吗?递上漆盒,韦训抽身就走,正巧一群抱着薪柴的僧人经过,她怕当场吵起来引人注意,惊惶失措地把盒子揣进怀里。
一行人离开大蟾光寺,跨越山门的时候,和别的寺院一样,门口矗立着韦驮天的宏伟雕像。
韦训将缰绳交给十三郎,双臂合抱朝韦陀拱手一拜,意态潇洒,江湖气十足。
杨行简见这不信神佛的狂妄之人竟然会拜菩萨,惊讶得合不拢嘴,又想别人敬神拜佛都是双手合十,此人却用如此江湖气的姿势,仿佛韦陀也是个侠客一般,心中大惑不解。
大家最后望了一眼篆刻在山门两侧的楹联: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门外的世界并不清净,一眼望不到头的饥民排队领取蟾光寺施舍的米粥,因是佛门净地,又有昙林上人即身佛留下的慈悲护佑,大家神情中虽有焦虑饥色,却没那么绝望了。
宝珠骑在驴上,发现因为去蟾光寺上香礼佛的有钱人很多,附近已经聚集了一些售卖饼食的摊位,还有个背着箱子卖饴糖的。
她派十三郎去买糖,十三郎去问了问,并没有掏钱,回来跟她报价:“九娘,他要二十文一支。”
宝珠怒道:“好黑的卖家!这糖是镶金了吗?关中一两文钱的东西,他怎么敢狮子大开口!”
韦训听她这样金尊玉质的身份,居然有一天会抱怨物价昂贵,失笑道:“饴糖是发芽的麦子制作的,粮价贵的时候这种东西当然也会翻倍涨价啊。”
宝珠听到缘由,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吩咐十三郎去买三支。
她向来不肯吃这种道旁售卖沾着灰尘的零食,十三郎兴冲冲地买回来,高举着递给她,宝珠严肃地拒绝:“我不能骑着驴吃东西,太失仪了。你和你师兄分了,剩下的给那个小孩儿。”
她指着排队领粥的队伍中一个挑着担的男人,筐中坐着个黝黑干瘦的幼儿。与前几日不同的是,插在他头发上待售的草棍已经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