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编织竹叶蚱蜢,给她念诵诗文,还给她烤芋果腹。
即便他的好,穷酸且朴素,但姜萝甘之如饴。
又过了两年,皇帝驾崩,为先皇祈福,天家大赦天下,其中也包括了罪孽深重的姜萝。
皇帝死前并未立下储君之位。
前朝有过女帝登基的先例,故而这一回,不止是皇兄们虎视眈眈君主之位,亦有皇女们意图角逐天下。
姜萝知道,若是姜敏夺得帝位,往后她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坐以待毙,姜萝被迫卷入了这一场天家的纷争。
陆观潮随姜萝归了公主府,贴身伺候,俨然如她膝下面首。
夜里,他为她暖少时受过伤寒的膝骨,小心献计:“公主不妨拉拢苏相入麾下,你与他幼时曾有师生缘分,保不准他会感念旧情,襄助你夺得社稷。”
苏流风如今已登上内阁首辅之位,兼衔相职,是皇裔们眼中香饽饽,谁人都想拉他入阵营,只可惜他对站位一事从未明确表过态。
确实,他已位极人臣,顶上君主更迭,于他的权势影响不大,何必平白去沾染一身腥?
姜萝许久不曾听到苏流风的消息了,一时之间,童年的记忆纷至沓来。
苏流风教她看什么书、识什么字,她已记不大清楚。
唯独那挺立的少年郎脊骨,难以忘怀。
他是她的师长,他曾为她遮风挡雨啊。
“不妥。”
姜萝拒绝了陆观潮的建议。
“为何?如今能协助公主之人,除了苏相,再无旁的合适人选。”
“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女,意图拉拢苏相,必定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与好处,譬如登上大宝后的皇夫之位。”她捧着陆观潮的脸,嬉皮笑脸地道,“可是,我舍不下阿潮,唯独你,我不想辜负。”
这话是实话。
而她谨记苏先生的教诲,唯独不敢唐突他这一径入浊尘泥泞却不染世俗的金莲。
陆观潮眼底有一丝落寞,待仰首,他也只能赔笑:“我知公主心意了,您待奴,极好。”
然而,然而……
正是这位夸赞姜萝“情深义重”的郎君,在某一个稀松寻常的夏夜,将一柄匕首埋决然刺入了她的腹部。
切肤之痛,深入骨髓。
姜萝掌心里一抹抹红,灼得她眼眶潮红。
她不明白陆观潮为何叛变。
他们明明相依为命走到今日,明明那样情深意切。
都是假的吗?所有的好,都是一场谎言吗?
姜萝的气息消弭得很快,意识涣散间,她问:“你是姜敏的人?”
陆观潮微微一笑:“我本也可以……是三公主您的人。”
姜萝懂了。
他寻上她,无非是看中她的皇族身份。
但姜萝不如他所愿,那么陆观潮只能另攀高枝。
他负了她,投入姜敏的门下。
真可笑啊,姜萝最爱的人,拿她的命,和她的仇家邀功请赏。
“干得好。”姜萝嘴角溢血,夸赞他,“我这一生,被人欺、被人骗,最后,还死在了情人的手中。感谢你,阿潮,为我上了这样漂亮的一课。”
“三公主……”陆观潮瞳眸微怔,他像是想要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选择袖手旁观她的死状,没有多说一句话。
匕首上淬了毒,毒液途经四肢百骸,见血封喉。
姜萝死得很快,一下子咽了气。
……
姜萝死后,于幻相中,反反复复记起的人都是苏流风。
世上,待她好的人不多,幼年捡到她的祖父,照顾她宫廷生活的赵嬷嬷,以及为她遮风挡雨的苏先生。
她有太多太多积压于心的委屈,想哭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