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飞来,但寒觞他们无暇顾及。因为这个声音太让他熟悉了——几人同时转头看向黑暗,隐约可见一个女人的轮廓。那是一位步伐端庄的女性,有着一头色泽均匀的、灰白的长发,有如月光下的海沫。靠近时,摇曳的光清晰地映衬出洁白裙边的银色浪纹。天终归是凉了,她比过去多披了一层深蓝的罩衣,像裁了一匹海波挂在身上。
“您、您是——”聆鹓怔怔地看着她。
“皎沫夫人……!”问萤惊呼出声。
而在那一边,陶逐对来者不管不顾,一心扑向那个被皎沫丢来的什么物件。就在她纵身一跃的这个间隙,寒觞突然朝陶迹打出一记火团。这是名为不知火的苍蓝火焰,在陶逐分心的一个瞬间,它结结实实地拍到了陶迹身上。火焰接触他的一瞬立刻顺着易燃的织物蔓延,灼灼燃烧。他就这样安静地烧起来,任由火苗在皮肤上起舞,却纹丝不动。
就好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毁灭的结局。
“啊、啊啊……啊——!”
陶逐疯狂地颤抖着。
其他人这才发现她手中抱着什么:是一截人类的断臂。不,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本就是个死人的、僵硬的手臂。那不正是被斩下的陶迹的一部分吗?它怎么会在皎沫的手上,而皎沫又是为何、如何来到这里?
在这些问题得以解答之前,或许理解陶逐那反常的举动更容易些。
这算是为小舍大么?恐怕这一瞬的破绽已让一切成了定局。陶逐一定在为此后悔吧。可她仍攥着小臂的手是那样用力,紧得青筋浮起。她甚至没想到再要去控制他,而是不顾一切地朝他跑了过去。就在这时,温酒和极月君以同样的韵律,一齐控制着如月君从侧方死死抱着她的腰侧,阻止她冲上前去。
这火一旦让她沾上,也一定是甩不下来的。问萤立刻回过神来,对着燃烧的陶迹脚下设了一个冰封的法术,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这样的冰也不会在不知火中融化。但陶逐似乎没有控制它去袭击几人的意思,只是失了神般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摆脱如月君的束缚。
“放开、放开我——啊啊!我的、我的……这是我……啊!!”
她的声音几近癫狂。若说她之前与寒觞和问萤打斗用了六成力量,这阵扭曲的哭嚎定是用尽了十成。失去兄长这件事令她的战意也一并消逝,像被烈火焚尽又被野风吹散的灰。别说再度燃起的可能,连一点踪影也不见得。她只是无助地哭嚎,声嘶力竭,泉水一样的眼泪誓要将眼前的火焰熄灭似的。可泪珠只是无声地沉没在红沙之中,甚至溅不起一丝涟漪。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咳、咳呃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未免太过刺耳了……但同时,这阵阵悲鸣又是如此沉重,重到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力气抬起手,来捂住自己发痛的耳朵。它蕴藏着一种特殊的感染力,像不堪而真挚的乐声,将不安与溃败的情绪传播到每个人的心底里,连同眼泪的苦涩一起。
“这是神无君给我的东西。”不等别人发问,皎沫说道,“与你们分开后,我又踏上了独自一人的旅途,在这期间,无庸蓝也不曾找我的麻烦,我意识到或许我并不是他的目标。至少,他已经放弃了我。而就在不久前,我又与神无君相遇,他交给我这样东西,并且……告诉我如何通过怨蚀的刀痕,反过来追踪刀身的方位。他说了一个日子,然后告诉我一切都是鬼仙姑的安排。那时我便有预感会与你们重逢,现在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