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见底了,你要给我去买么?”易寡妇猛地掉回身来,歪着两眼。看着看着,又萧条地笑着走到床沿坐下,“我却不好再受你的好了,叫巷子里的邻居看见,还不知怎么议论。”
“邻里间的人情往来,有什么好议论的?”
“就不议论,我又凭什么承你的情呢?”她望他一会,见他把脸转到一边不作声,觉得没趣,也将眼转到一边看那桌上的灯。
红烛半残,照着灰迹斑驳的半面墙,灰的白的早分不清,犹如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份感情,也辨不清。倘或无人说起,稀里糊涂地混一日算一日就罢了。如今偏叫人提起,混又能混多久?总不能将下半生都蒙着眼蒙着心混过去。
她也是若无其事地将两手撑在床沿上,上半身却抻直起来,又显得郑重,“我也不是那好占人便宜的人,自那死鬼没了,你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时时帮衬,我们也要晓得分寸。说到底,你不过是个邻居,对我们母子,并没有‘应当’这一说。”
良恭叼着自己的下唇,侧着脸,又是低头,“话不是这样说……”
“那该怎么说?”易寡妇倏地扭回眼,瞳孔中还逗留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
良恭一颗心“咯噔”一下,往肚子里坠到了底。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望着她苗条的腰身折坐在那里,他一时冲动的话只能如鲠在喉。以她的姿色,即便拖着个孩儿,只要不是眼高于顶,要寻个比他好的门户,简直易如反掌。
他或许有一线渺茫的前途,但那不过是在倾尽一切去赌。他心底里早是抱定了碌碌无为地过这潦草一生,那些汲汲盘算,不过是安慰旁人与哄骗自己。
哄骗自己就罢了,怎么好再去哄骗一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因此他只在缄默中歪嘴笑着,一副嬉皮笑脸耍无赖的模样。
其实他也有心事,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