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先天纯粹,一念之微(3 / 4)

万历明君 鹤招 1613 字 1个月前

周子义摆了摆手,很是随意。

当然,心中却并不平静——从皇帝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平静不下来。

即便这位圣王,如今并未说什么惊人之语。

仅仅说的几句话,也不过是在总结、归纳。

似乎并未给馆内众人带来什么压力。

但是……

就看袁洪愈方才一番发言便知道,起码都五分的心思,都被皇帝所夺摄。

堂堂当世大儒,竟然主动跳进了皇帝所构建的樊笼里!

其心中压力之大,必然是周子义想象不到的。

周子义几乎对皇帝五体投地——皇帝这姿态,显然就是来做裁判的,偏偏所有人对此,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皇帝仅仅坐在台上,袁洪愈便为了理学的道统,主动将自己的学说用皇帝综述的体系重新述说。

经此一事,别说自己所在的司经局。

便是翰林院、礼部,又有多少人敢像以往一样,动辄用儒者姿态谏诤皇帝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台上此刻,已经换了薛应旂论述。

如果说袁洪愈是踩着王畿,吸纳钱德洪、李贽、薛应旂的学说的话。

那么薛应旂便是踩着袁洪愈、李贽,以心学理学正统自居,高谈阔论。

“王子说,戒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是天机不息处。”

“王子又说,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理即是良知。”

“袁、李二公的论述,始终着眼于外部规范,有失于本体的超越与道德的挺立。”

“袁公即便缝补了一番,称理学为生生不息,仍旧缺乏一种‘活泼’。”

“李公即便自诩对立同一,亦缺乏一种‘自在’。”

“或者用长惟居士的话来说,实践理性,天然便有缺陷,缺乏这种活泼与自在。”

“当人的意念一旦启动,良知也‘自然’地同时启动,这里所说的‘同时’,意谓良知与意念、人心与意识之间不存在丝毫的间隙。”

“良知必然‘同时’地、亦即‘自然’地存在于人的意识活动的整个过程之中,而不是说良知须等待或倚靠人的意念去发动,然后再回头来去察识意念的是非善恶。”

“这是先天所在,或者说纯粹理性所在。”

“正因这种纯粹,才保持了人想对于万物的‘超然’。”

“没有这种超然,人也不过是‘槁木死灰’,没有这种超然,作为人的天大追求,便是镜花水月。”

“若是摈弃这种先天之超然,便是再‘格物’、再‘循世’,也不过活不出自我的超脱,更成不了圣。”

“故,推陈出新,当以先天而始!”

朱翊钧静静听着这些人论述。

心中却并不平静。

如今的道学,太城市化了,全然向“纯粹理性”集中。

既不说格物了,也不说实践了。

一味靠着推演、感悟而成道。

甚至缺失了逻辑这最为重要的一环。

这不是形而上的问题——形而上本身作为“规律的规律”,其实理应指导形而下,也就是万物规律的。

但如今的心学,自“心无外物”一出之后,已然彻底割裂了内外的联系。

“规律之规律”,变成了“超脱规律之超脱”。

薛应旂要保持人意识的超然有错么?其实并没有。

这是哲学的必经之路,理性与经验之争,古往今来,中西内外,莫不如此。

但薛应旂的问题,或者说整个心学,出就出在太割裂了。

为了保持这种超脱,将实践彻底视若无物。

而王畿,就更是重量级了……

认为没有什么先天后天,也没有什么是非善恶,一切都是“自我的悟道”。

万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悟道的时候,恰好对其有所感知,本质上仍旧是虚妄,只是因“我”而存在。

这样想着,朱翊钧看着王畿侃侃而谈,不由暗暗摇头。

“慎于一念之微,并非给人之思想加之一种戒律,其目的恰恰是要通过这种工夫的实地践履,使人心在顺道而行的基础上,恢复自由自在的先天之境。”

“致良知工夫的起手处,便在于‘理会当下一念’”

“若说钱老看重的是自律,那我之学说,便只说自觉。”

“只有了悟良知本体者,才有资格谈自觉,反之,没有觉悟良知本体之人,只能是以自律为法。”

“良知之虚,便是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

“本体也无,世界也无,无心为道,心意知物,皆为无执无着无相之无。”

“要想一窥这形上之境界,就要在心上实现一个翻转,即不带分别意识地去行事,这就需要化去意识的遮蔽。”

“我悟故我在。”

“故,推陈出新,亦不过,唯我独存。”

话音刚落。

李贽便大摇其头:“王龙溪只以先天后天对翻,好像教人舍后天赴先天,这便有病。”

“把先天之学看得太容易,又把四句教只看为后天,而忽略了其致良知之先天义。”

“这变成了荡越。”

“但是除这四无之说外,其他处他亦只就良知说。常说,如信得良知过时,便如何如何。”

“于致良知之四有中亦即可以通于无矣,这便可无病。”

“矛盾矣!”

“证悟先天本体最终也是为落实到内圣道路上,如此矛盾,焉能内圣?”

李贽将王畿狠狠批判了一番。

继而最后一个开口论述起来。

“予以为,自道学兴盛以来,只说内圣二字,断不提外王,或许才是推陈出新的关键所在。”

“内圣,是儒门千年的道统所在,道学的终点,唯有性、命二字。”

“此为内在之超越。”

“而我外在之普世,便是与之对应。”

“……”

李贽刚一说完。

便被薛应旂直接驳斥。

李贽自然争锋相对。

而后,又有袁洪愈、王畿的加入,几人很快便面红耳赤争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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