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足蹑华峰,目观沧海
“……当场诛杀董狐狸、拱难;二日后,生擒长秃;又三日,诛杀把来。”
“只有叉哈来与猛安歹,二人见势不妙直接投了请把都儿,有朕与兵部叮嘱在前,戚都督并未与其冲突,当即便收了兵。”
朱翊钧说着,便将手上的奏疏递给张宏,让他拿下去传阅。
奏疏自然是戚继光的战报了。
结果还算圆满。
这次的主要目标,频繁作乱的董狐狸,当先便授首了。
五个儿子死了四个,还搭上一个拱难。
至于其弟长秃,则是与历史上一般无二,落入下风后直接俯首系颈,为戚继光所生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董狐狸的残部被其第五子猛安歹收拢,与叉哈来一同投了青把都儿。
蒙古右翼三个万户,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
青把都儿是喀喇沁的领主,实际控制着永谢布万户,在蒙古内部,权势稳当前五的人物——蒙古拢共就六个万户,兀良哈万户经此一遭,更是彻底被分食一空。
青把都儿这等人物可跟朵颜卫一干小角色不同。
此人插手,戚继光也只好收兵。
之后的手尾,自然要中枢来处置。
眼下,便是皇帝与内阁、兵部、京营,在为此事开小会。
承光殿内,朱翊钧端坐在御座上。
王崇古半边屁股沾着矮墩,兵部石茂华与京营总督顾寰,则是站在大殿内,束手而立。
石茂华来时已经在值房内看过兵部的奏疏,此时直接当先开口:“陛下,青把都儿收拢朵颜溃部之事,顺义王业已上奏说明原委,恳请朝廷允准。”
朱翊钧失笑摇头:“事情做了再上奏,哪里是恳请,传达还差不多。”
石茂华连忙辩解:“好教陛下知道,青把都儿此次应下胡守人借道之事,本就是打着分一杯羹的主意,这是与咱们的默契所在。”
有些话是不能写在公文里的。
如果不是分食董狐狸部有好处,蒙古右翼凭什么坐视呢?
皇帝的眼睛不能只盯着看瑕疵,不管怎么说,这一战的战果,毋庸置疑。
王崇古作为北事通,此时自然责无旁贷开口解释原委:“陛下,当初朵颜卫举族携带乌格仑哈敦之宫屋,以万户之尊自行降为阿拉巴图(纳贡者)时,顺义王便将影克的几个兄弟及其部族据为己有,而据险以守、只是名义上归附的影克部,则是赐给了老把都儿。”
“这些年老把都儿只能在朵颜卫征收岁献,并不能实控。”
“如今朵颜卫遭天威惩戒,青把都儿收拢溃兵本就名正言顺,渊源如此,俺答汗也制止不得。”
“若是非要穷根究底,只怕恶了双方关系。”
王崇古话说得委婉,但这双方关系,指的不仅是俺答汗与青把都儿,同样也是朝廷跟俺答汗——没有相应的实力,就不要耍天朝上邦的性子了。
朱翊钧听罢,并未直接表态,而是又将目光看向顾寰。
顾寰见皇帝看来,斟酌片刻,道出了自己的视角所见:“陛下,诚如王阁老与大司马所言,此事即便是青把都儿自行其是,罔顾朝廷与顺义王的默契,也不应当深究。”
“青把都儿属众多娶汉地妇女,尤其杂居于板升附近,习俗交融,贸易密切,本就与我朝最是亲善,比他几个时常劫掠我朝的弟弟,要好上数倍不止。”
“奈何老把都儿死后,青把都儿一直与其弟哈不慎、满五索、满五大摩擦不断,至今仍没有彻底捏合部族。”
“我朝若是为此小事贸然呵斥,反而易生变故。”
这位京营总督的意思是,虏情复杂,理当见好就收,至于朵颜卫些许残部,无关紧要。
朱翊钧听到此处,终于缓缓点头:“既然如此,便发文给顺义王,遂了青把都儿的意就是。”
皇帝表态,方才说话的几人自然没有二话。
“陛下圣明。”
“臣领旨。”
王崇古更是开口赞道:“在隆庆五年时,元辅与定安伯曾上奏先帝,言及,蒙古左翼患在属夷,右翼患在板升,二患不除,我朝终无安枕之日。”
“俺答封贡时,板升赵全明正典刑;如今用兵董狐狸,左翼属夷一扫而平。”
“两朝奋勇,庙算伐兵,北方终是可安枕些年岁了。”
朱翊钧瞥了王崇古一眼。
他对这厮的心思,可谓一清二楚。
无论是方才给青把都儿开脱,还是此时说的话,都是在为其功勋张目。
所谓平定二患,不都是他王崇古的定策之功?
正因如此,听话听音也就够了,真要信了什么北方高枕,那朱翊钧就跟先朝的父祖们没区别了。
且不说所谓二患只是左右翼的军师、马前卒之流,疥癣之疾而已,鞑靼本部势力不曾损过半点。
哪怕是如今土蛮汗失了触须,短时间不会驱使本部侵边,那也不可能就高枕无忧了。
矛盾是在不断转化的。
俺答封贡以前,边关固然饱受其劫掠。
但封贡以后,又导致“边防大驰,军饷皆入帅囊,啖寇之外,间以遗京。近边之卒,馁瘠无复有生理,而板升生齿日繁,强硬无赖,议者忧之。”
区区板升都敢逐渐强硬无赖。
可见一个劲的惠,并不能保证右翼永远恭顺下去,休养生息后,野心随着势力一起膨胀,也不无可能。
蒙古右翼如此,左翼则更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