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素心(1 / 4)

随着皇帝怒不可遏的质问声落下,所有宫人都伏跪在地,各个宛如木偶泥胎,大气也不敢出。

殿内一片寂然。

便是始作俑者郑贵妃,见皇帝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此刻也知趣地闭上了嘴,生怕受这池鱼之殃。

也难怪皇帝会如此动怒。

方才谢玄稷的那些话已不单是在指责郑贵妃欺上瞒下,更是将矛头对准了皇帝和他的“逐春使”。

饶是孟琬这样前世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见此情状都不免汗毛倒竖。

孟琬虽早知谢玄稷爱意气用事,前世就是因为与皇帝方方面面不对付,这才多年不得宠幸。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真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用如此激烈的言辞抨击皇帝,一点颜面也没给对方留。

心惊之余,她亦不免有些恍惚。

原来日后那个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的监国摄政王在这样十八九岁的年纪,也不过只是一个随心而动,不计得失的少年郎。

其实谢玄稷本意不可能是故意要皇帝难堪,也并不想在大喜的日子和人有口舌之争。只不过是听到贵妃如此明目张胆地作伪,一个忍不住,这才出言反驳。他学的是魏征,包拯那样的诤臣那一套,由自暖杯思及到前朝旧事,便正好借古讽今,劝止皇帝奢靡铺张。

可这话听在皇帝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将他与晚年的唐明皇作比,不明摆着是在说他昏聩误国吗?

还是说这个儿子翅膀硬了,倚仗着身上那点军功,如今竟想来教他这个老子怎么当皇帝了?

皇帝平生最恨臣下沽名钓誉,邀买人心,见谢玄稷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也不谢罪,也不说话,一副文死谏的模样,不禁怒从心头起,逼问道:“朕问你话呢,是谁指使你来朕跟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是御史中丞,太傅,还是皇后?”

这样刺耳的话说出来,皇后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她只微微直起身子,抬头就要回话,却不想皇帝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不等皇后开口,抄起那只自暖杯就朝谢玄稷重重砸了过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杯口正中谢玄稷的额角,登时鲜血长流。

孟琬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谢玄稷却不吭一声,甚至脸色都未变化分毫,仍定定望着皇帝,没有半分要退却的意思。

皇帝也愣住了,显然是没料到谢玄稷居然真的不闪避。

他本只是摔杯发泄一下怨气,不成想极怒之下失了手。此刻看到谢玄稷头上真见了血,也不觉有些后悔。但他向来最看重面子,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照旧冷道:“朕没想伤你,谁叫你自己不躲开。”

谢玄稷平静道:“儿臣适才言行无状,甘受父皇责罚。”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总算稍微和软了下来,“知道自己言行无状,还不算是无可救药。你下去让太医给你处理一下吧,这样血淋淋的,给旁人看见像什么话。”

他又吩咐吉勋:“吉勋,去府库里取两瓶西域进贡的金疮药赐给相王,留心着点,别让相王破了相了。”

这对皇帝而言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皇后随即施礼谢恩:“多谢陛下。”

吉勋走到谢玄稷身旁,矮下身道:“相王殿下,请随老奴到偏殿去上药吧。”

谢玄稷却没有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的意思,还梗着脖子,纹丝不动。他调整了好跪姿,挺直了背脊,竟又把话题重新引回了极其危险的方向。

他反问皇帝:“父皇方才问何人指使儿臣,现下还要儿臣作答吗?”

皇帝想不到他会是这般油盐不进,可他刚刚才发了通大的火,此刻连生气都生不动了。他双手抱在胸前,冷眼俯视着谢玄稷道:“你倒给朕说说看。”

“‘逐春使’误国,此乃天下所共知。父皇若非要问是何人指使,那儿臣便回答父皇——是满街的饿殍,冻死的白骨,失怙的孩提。”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