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心兰努了努嘴,道:“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再这样下去,叶新荷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动手,哪怕他根本打不过嫣心兰。
俞一斤听着他们几个斗嘴,脸上竟然罕见地浮出了一丝微笑,道:“你们也别争来争去了,林煮酒的确不错。祁师弟那个怪人,徒弟比我调教得好。”
“咳咳,祁师叔向来严厉了点儿,不像师伯您,对茅七层完全是放养。”提到茅七层,林煮酒顺着话头问道,“茅七层呢?还回不回来?”
巴山年轻一辈中认识俞一斤者甚少,但是与茅七层相熟的却不在少数。
幼年之时,茅七层也曾有一个圆满的家。那时天下虽乱,但地处边陲的小镇却少受波及,仿若世外桃源。他的父母勤劳本分,因而生活也富足殷实,他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外面的学堂读书。然而好景不长,战乱虽然未至,却躲不过天灾,一场瘟疫过后,小镇遭受灭顶之灾,大量人口染上瘟疫死亡,幸免者十不存一。他因在外求学而捡了条性命,待回到家中之时,却发现父母早已亡故。
年幼的茅七层并未自怨自艾,在将父母埋葬之后,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既然天不弃他,就更应该好好地活了,只要留得有用之身,总会有一番不同的人生际遇。也是机缘巧合,恰逢俞一斤下山游历,见这小男孩儿性情坚韧,资质尚可,便带回了巴山剑场。
那时的林煮酒年纪也不大,才刚入门,因而对茅七层入门的那一天印象极深。他身形羸弱,面黄肌瘦,穿得破衣烂衫,形同乞丐,老是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胆子特别小,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许多。巴山剑场虽非名门大派,但收徒向来严格,所以门中弟子大多天资出众,也就不是特别留意这个并不令人惊艳的同门。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茅七层一次又一次令人刮目相看。他的领悟能力不算高,与林煮酒相比差了可不止一点半点,同一招剑法,他学起来比其他同门要慢上许多。但他亦有过人之处,就是远超常人的体力和耐力,俞一斤因材施教,让他练习一些需要借力的剑招,立马收到了奇效。大家发现,在与茅七层对战之时,他可以持久缠斗,而自己虽在招式上占有上风,体力却无以为继,最终也只得低头认输。
俞一斤天生力大,他看上的弟子怎么可能是只弱鸡?
或许是因为自小就见惯了死亡,也经历过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茅七层珍惜生命异于常人。他总是能在旁人意志松懈的时候感受到危险,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准备以命相搏,所以在遭遇真正的危机时,反而会爆发出令人难以预测的潜力。
因此同门切磋之时,茅七层往往会有令前辈师长惊艳的表现,只是与林煮酒等人的修为进境还有些差距而已。寻常较量,茅七层大概胜不了林煮酒,但若是身处云梦山那样的环境,谁胜谁负就难以预料了。
“他在外地,赶不回来。再说了,他回不回来,对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俞一斤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我的弟子,就算回来了,也不会重新投在顾离人门下,更不会像你一样,千里迢迢赶回来单挑。”
林煮酒有些尴尬,咳了两声之后,便不再说话,将目光转向被夜色笼罩的长街之中。
叶新荷被一招制住,毫无反抗的余地,自然也不再言声。
嫣心兰则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袭白裙格外显眼。
林姿三看了看俞一斤,又看了看嫣心兰,欲言又止。
一些受到比斗波及的伤者互相搀扶,逐渐散去;还有一些自命不凡的人则投店住宿,养精蓄锐,准备来日再上巴山。一时之间热闹的街巷变得无比空寂。
时间慢慢在流逝,夜渐深,亥时已过,百姓人家早已关门闭户,酣然入睡。巴山脚下这平日少有人来的小镇,今日仿佛是一场接一场地放了几场大戏,在经历了一整天的喧闹之后又重归平静。
一阵夜风袭来,林煮酒回过神儿来,对还站在原处的几人说道:“不如,咱先回去歇了吧?”
嫣心兰早就乏了,听了林煮酒的话,深表赞成,就要朝着山上走。
然而俞一斤却没有动,他神色凝重,缓缓出声道:“大家常常说我自由散漫,从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甚至连教徒弟都漫不经心。但真要说起来,顾离人才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洒脱不羁的人,他的世界没有规矩,向来只顺从自己的心意。这一次公开收徒,结果一定会出人意料,说不好还会招来无尽的祸端。”
嫣心兰乏意顿消,一个激灵来了精神,警惕地看着俞一斤。
虽然她已有师父,但天下剑首徒弟的名额,她志在必得。
林煮酒皱眉问道:“俞师伯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担忧我巴山剑场声名日隆,而树大招风?还是说这次收徒,不论我们如何努力,终归是做不到平衡各方势力,让大家满意?”
“你能有这样的见识,也算不错了。但不止于此,这祸端恐怕还会起于萧墙之内。”俞一斤脸色阴郁,忽然弹指一挥,一道剑气顿时凭空而生,紧接着不远处的房舍上传来一阵惨叫,屋檐上不时有瓦片摔落,“无胆鼠辈,只会藏头藏尾!”
林煮酒等人都没有发现异样,可见那人修为至高,藏踪匿形的本事不容小觑。
“不知道又是哪方势力的眼线,成天派这些窝囊废过来有什么用?”
俞一斤感知敏锐,出手迅捷,不动声色之间便伤敌于无形之中。巴山众后辈久闻其名,今天才算见识到他出手,想起他杀猪宰羊当屠夫的经历,也不禁唏嘘。
“我们巴山剑场与凡俗门派不同,虽然宗师众多,却大多不收亲传弟子。也就只有我,收了茅七层,心兰的师傅收了她。即便祁准对你钟爱有佳,不也没收你做徒弟吗?”俞一斤看了看林煮酒,才继续说道,“这其中的用意其实很简单,你们这些小辈,只要是有心气,可以跟着不同的人学习。广采博取,集众人之所长,必然会越来越强。你们这些弟子强了,巴山剑场就一定会越来越兴盛。显然,顾离人是个异数,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这次他公开收徒,不仅会让外界那些人斗起来,还会弄得我们巴山剑场鸡犬不宁。”
除了林姿三,他们都明白俞一斤所说究竟是何意。
顾离人一向离群索居,不务虚名,即便是师兄弟之间坐而论道也甚少参与,就更别提指点巴山上的后辈们了。他才是巴山最强的事实,还是经由余左池之口在镜湖剑会上说出来的。
只要是与顾离人有关的事情,嫣心兰就格外留心,她出声道:“顾师叔收徒弟,原本就是自己的事情,何必弄得那么麻烦。更何况,他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收不收徒,收谁做徒弟,都不会妨碍其他人的。巴山之上,我们这些后辈之中,当然是谁最强,谁才能做顾师叔的徒弟。至于山下那群人,一个个跟他们解释也太费事了点儿,倒不如我和林煮酒把他们都打发回去得了。”
“狂妄。”俞一斤正色道。
嫣心兰一张俏脸顿时憋得通红,山上那些师长哪个不是对她宽容宠溺,怎么到了俞一斤这里,只能得到这两个字的评价了?
林煮酒拉了拉嫣心兰,说道:“虽然祁师叔并没有让我去做顾师叔的关门弟子,但却也希望我能跟着顾师叔学剑。心兰,你要是真成了顾师叔的弟子,不介意让我也跟着他学两招吧?”
“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分儿上,就答应你了。”嫣心兰这才展露了笑颜,稚气未脱的面容显得甚是开心。
“那,俞师伯呢?您有没有意见?”林煮酒又问道。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懒得管。”俞一斤淡淡地出声道,“我只知道,除了茅七层之外,这林姿三也将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兜兜转转,话头就又回到了林姿三身上。
林煮酒和嫣心兰倒不怎么在意,但叶新荷却不一样,他心气极高,很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