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怡本来还不睬他,但见他神思恍惚,道:“你傻愣愣地站着干么?坐下呀!”
卫凌羽回过神来,寻思:“卫凌羽啊卫凌羽,你也太不是东西了,竟然对林姑娘生出这许多龌龊念头,真是该死,该死!”忙道:“林姑娘,你莫生气,适才情急才……”一语未毕,已涨红了脸,续道:“我,我并非有意冒犯。”见她低头不语,以为不肯原谅自己,更加急了,就要躬身行礼,求得她谅解。
林婉怡再也憋不住笑,嗔道:“谁生你气了?坐下翻翻衣服,别给面子烤糊了。”心里暗自得意:“傻瓜,我心里开心得很!”咯咯一笑,双颊飞上两顿绯霞。
卫凌羽又怎知她女儿家的心事?见她一会儿怒,一会儿笑,实在摸不准她的脉,担心再惹恼了她,怪罪事小,怕只怕她又要生气了不睬自己,就不敢多问。
经过刚才之事,两人均有些尴尬,沉默不语。
那白蛇盘踞在前殿不走,林婉怡终究是不放心,手里握着宝剑,凝神戒备,也好掩饰自己的尴尬。坐了半晌,道:“你干么不许我杀那长虫?”
卫凌羽道:“我们道家弟子,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凡事总得分个青红皂白。它也是一条性命,没干下伤天害理的事,干么要伤它?须知杀生容易,救死扶伤难!”
林婉怡见他神情肃穆无已,这一番话更是说得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倒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虽然身上稚气未脱,俨然有了几分豪迈气概,直如恩师曾经教诲她时的样子。
她虽十分钦佩卫凌羽的侠肝义胆,仍道:“它目下道行还浅,不成气候,将来道行深了,免不得为祸一方。”
卫凌羽道:“它又不是作恶被你拿了现行,官家断案也得讲个真凭实据,若是妄断死罪,岂不是草菅人命?”想她杀起人来从不手软,语气又重了几分,续道:“你平日不问人家作恶轻重,总之一剑给人家砍杀了,恐怕……恐怕不大合适。”
林婉怡脸色一变,冷冷地道:“倒还编排上我的不是了!你如不愿与我为伍,待雨收了,咱们各奔前程便是。”
卫凌羽承她一路上照应,又从那老僧手下救过他的性命,此刻听她说雨停后就要分别,顿时急切,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婉怡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却想:“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他上清宗又称截教,秉持有教无类的教义,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录取门人也多有异类,不似我玉清正宗门规森严。他不肯杀伤异类,料来也是受教义影响,倒也情有可原,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庙外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连晃,照得庙里庙外恍如白昼。白蛇对雷电无比恐惧,又往后殿蜿蜒而来,脑袋刚探进来,见林婉怡拄剑盘坐,眼神中大有敌意,再不敢前进,盘起身子伏低了脑袋。两匹马对白蛇更是恐惧,匍匐在二人身后,瑟瑟发抖。
暴雨越下越大,雷声始终不曾停歇,闪电更是只围着古庙释放,多次劈在庙门前,林婉怡道:“这闪电有些蹊跷,干么老围着咱们这里打晃?”
卫凌羽眼皮一跳,看向那白蛇,见蛇身不住发抖,大有恐惧之意,道:“该不会是冲着它来的吧?”
林婉怡微微颔首,道:“是了,这长虫生得这般大,想必有几百年道行了,上天要降雷劈它。这孽畜是借你我的气数,为它挡劫来着。”又是几道闪电划过,这次离地更近,前殿屋顶上喀喇喇乱响,瓦砾横飞四溅。
三清门人冥冥中受祖师庇佑,身上自有非常气数。不过寻常异类见了三清弟子,唯恐避之不及,断送了性命。这白蛇反其道而行之,冒险借二人气运躲避劫数,虽说是受情势所迫,没有劫后余生的把握,不得不棋行险招,但如此这般自投罗网,可见聪明程度也有限得很了。
捱到后半夜,雷雨俱收,那白蛇突然展开了身子。林婉怡本来拨拉着火堆,立时警觉,擎了宝剑在手,只待白蛇有所异动,便将它斩成两截。那白蛇对她什是畏惧,不敢再动。
卫凌羽道:“它没有恶意,你别吓着了它。”
白蛇打量了一会儿林婉怡,靠着墙根往里游了游,冲着卫凌羽扬起头颈,深伏于地,好似晚辈拜见长者时深揖行礼。
卫凌羽不明觉厉,看向林婉怡。林婉怡轻轻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白蛇的反常举动。白蛇拜了三拜,这才蠕动着身子,离开了破庙。
林婉怡还剑入鞘,道:“大长虫不识好歹,只拜你,不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