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羽道:“足下多虑了。小可与这一帮朋友有些误会而已,只是一时片刻解释不清。”
那贼酋拊一拊掌,道:“那就好办了!”又冲哈打雷及那一干武人道:“你们意下如何?”
哈打雷未及开口,那贼酋下属的一帮贼寇就亮出兵刃,似乎只要谁敢道个“不”,就得身首异处。
那贼酋当定了出头鸟,哈打雷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伙儿贼寇人多势众不说,其中还有几个好手,真刀真枪地打起来,它心里还真没底。
哈打雷不表态,其他人更不敢多嘴,木已成舟,也只好默认了这一事实。
那贼酋见无人答话,道:“龟儿子,老爷既甘做你的挡箭牌,你就放宽了心与老爷比武。”
卫凌羽道:“足下是要比拳脚,还是比兵器?”
那贼酋丢了九节鞭,道:“比拳脚。老爷一身功夫尽在这支九节鞭上,年岁又长你许多,本就有以大欺小之嫌,倘若用九节鞭胜你,也是胜之不武。”他自信满满,料必卫凌羽功夫就算再好,终归是个毛头小子,比不上自己二十来年的苦修。
殊不知,他这一番话正中卫凌羽下怀。卫凌羽所用长剑吹毛得过、削铁如泥,如给那贼酋的九节鞭斩断了,对方脸上不光彩。
他目下真气尽失,比拳脚虽然不易取胜,但三十六路拨云见日掌是业师集上清武学之大成,尽破天下武学,要赢个一招半式也不是不能。只要赢得艰难些,也不会教那贼酋脸上太难看。
做了个武人的抱拳礼,道:“有僭了。”右脚擦地前蹚,两脚一掰一扣,右手外旋探出,与云门平齐,左手回拉至小腹前,俨然是玉清宗游身八卦掌的起手式。
那贼酋问道:“你是玉清宗弟子?”
卫凌羽道:“非也。小可是上清座下,灵宝天尊信徒。”
那贼酋虚步展臂,五指内扣成爪,做鹰隼翱翔之姿,原来是鹰爪功。鹰爪功是禅宗武学,系出少室山陟岵寺,以擒拿见长,点穴分筋辅弼,端的厉害。再看他手指粗大,显然在这鹰爪功上浸淫日久,造诣如何自不必多说。
那贼酋纵步挺身,双爪内合,抓向卫凌羽太阳穴。这一击看似凶猛,实则门户打开,犯了武学大忌。这样的忌讳他本不该犯,但他欺卫凌羽年幼,故意卖他一个破绽。
卫凌羽提不起丝毫真气,如与这贼酋正面相抗,只怕不出十合就得败下阵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不以烂熟于心的拨云见日掌迎战,反以游身八卦掌对敌的原因。游身八卦掌长于偏门抢攻,正适合避实击虚。
他未敢莽撞冒进,一猱身从那贼酋腋下钻了过,右掌佯攻小腹。那贼酋回手去架,他偏身再以左掌攻其耳际。
那贼酋斜身跳开,待卫凌羽迫但近前,转身“蝎子摆尾”,这一腿势大力沉,破风之声响如裂帛。卫凌羽沉身蹲下,让过那贼酋一脚,身子一转,使“扫堂腿”击向对方撑地之腿。
拳谚中说“好腿不过膝”,又说“起脚半边空”,乃是指腿法精要在于隐蔽,起脚过高会导致下盘不稳,易被人抓住了破绽。
那贼酋虽不大把卫凌羽放在眼里,对敌经验毕竟老道,迅速落脚,迎面一脚踢向卫凌羽面门。
卫凌羽见他反应敏捷,暗喝了声彩,双手撑地倒立起身子,左脚踢落那贼酋来脚,右脚突然劈下,好似一把大斧。他是天生武学奇才,这路打法是日前在客栈中三尸出壳,其中一尸所使的怪招给了他这一启发,临时起意使出的。
那贼酋闯荡江湖多年,逢敌无数,可没有见过这种怪异的打法。想踢卫凌羽面门,但卫凌羽也是踢他面门,而且较他要先到,便即探爪直拿卫凌羽踢来的小腿。
鹰爪功虽是外门功夫,威力不可小觑,加之那贼酋内功极深,卫凌羽恐被他抓伤筋骨,自不敢踢到实处。也不知他如何使力,身子往下一摆,左手托着脸颊,身子拄着左肘,右手平放腿侧,如卧佛一般,给那贼酋看得瞠目结舌、不明就里。
那贼酋叫道:“龟儿子使的什么邪门儿的功夫?上清宗可没有这种路数!”突然踢出一脚。
卫凌羽左手往地面上一撑,身子又高了几分,避开那贼酋足背发力要处,右手在他大腿上用力一搲,顺势翻滚而上。那贼酋双手却一探,刚好将他抱进了怀中。
那贼酋叫道:“他妈的王八羔子,你又不是老爷的小媳妇儿,却来消遣你家老爷!”立时屈指抓向卫凌羽大椎穴。
众人见二人打斗如此怪异,早就觉得古怪,听那贼酋此语,立时轰笑成了一片。
卫凌羽也觉得此举大是不雅,掌击那贼酋胸膛,那贼酋巍然不动,他却已借力倒滚落地,双掌顶着地面立起身子,一双千层靴底蹬向那贼酋下颌。
那贼酋仰头让过,再踢卫凌羽面门,却感腿上一沉,原来卫凌羽业已按上他小腿,借着他这一腿的力道,整个人倒立飞高八尺,与他四目相对。
他当即抓击卫凌羽面门,卫凌羽一只手却如蛇般缠上他手腕,在他腕骨缝隙里一捏,教他指筋顿缩,五指捏成了一撮,再也伸张不得了。
他道:“龟儿子,老爷倒是小觑了你!”笑了一声,束身往后一跳,拖带着卫凌羽过来,飞起一脚,踢向卫凌羽后心。
卫凌羽听风辨位,手掌下迎,在他小腿上一拍,惊鸿般旋身,稳落于地。
一干武人拊掌喝彩,均为卫凌羽的精妙身法所折服,浑然忘了与他为敌一节。
哈打雷暗自心惊:“好小子!我只道他掌法怪异,岂料他还会如此诡异的功夫。”想起当初卫凌羽与自己动手毕竟未出全功,不然自己焉有生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卫凌羽不动声色,心底却骂自己大意轻敌,适才接贼酋那一掌看似轻松写意,其实不然,那贼酋腿力惊人,他没能尽数化去,臟腑俱震,气息不稳。
那贼酋道:“龟儿子别耍鬼,好好陪老爷过过招!”
卫凌羽正要答话,却听一阵铛啷啷乱响。众人闻声看去,见路边不知何时竟多出一老一少两个比丘,响声便是那老僧摇晃禅杖发出的。
原来卫凌羽与那贼酋两个过招时心无旁骛,众人有心看他两个底细,因此全神贯注,连这两个比丘什么时候到来都不知道。
待看清了那两个比丘的相貌,卫凌羽骇然大惊,那老年比丘正是当初用金刚杵偷袭他的老和尚,另一个少年比丘,是被林婉怡活捉,后来又放走的小沙弥。那老僧是第一波觊觎玄阴观绝学的人,他师弟二人既然到此,十九没有好事。
那贼酋詈道:“大和尚,老爷向来只化别人的缘,可没有缘化给你。快滚,莫搅扰了老爷的兴致!”
那老僧未及开口,又有一人沿着大路奔将过来,他立时闭口不言。
卫凌羽真气虽失,元神不昧,看到那汉子的第一眼,便察觉到此人身上妖气萦绕,乃是妖精变化。
那人约摸三十五六的年纪,身材瘦小,唇边留着两撇鼠须,模样什是畏葸。奔到近前,叫道:“道上的好朋友,可曾见到我浑家?”
有人应道:“你浑家是哪一个?”
那汉子道:“峨眉山施芳便是。”
那贼酋接口道:“他妈了个巴子!老子还当是谁来了,原来峨眉山的狐狸万荣枝来寻老婆的。你那婆娘不知道又跑哪里偷汉子去了,来老爷的地头找什么?”
万荣枝听那贼酋言语无状,也不生气,道:“我浑家是给候氏昆仲捉了去的,各位好朋友可见过它们?”
卫凌羽听了一怔,原来这叫万荣枝的汉子就是峨眉山的公狐狸,日前在打箭炉草原上遇到的那只被候氏兄弟抓住的母狐狸,就是它的老婆了。
当日候氏兄弟又赶回去引它,也不知它怎的追到这里来了,莫非候氏兄弟也到了这左近?
哈打雷冷笑道:“你浑家既是被那两只臭猴子捉了去,就该去黄庭观要人才是。那黄庭观与你那狐仙洞毗邻,你何故追出这老远?这些朋友们都是敞亮人,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些!”以为万荣枝也是为了卫凌羽而来,这句话就说得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万荣枝拱手道:“不知足下是哪一位,敢请留下万儿来!”
哈打雷道:“老夫横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哈名打雷的便是了。”
万荣枝道:“原来是纵横漠北的哈师傅。哈师傅的大名,在下也是如雷贯耳,久仰得很了。只是哈师傅话里的意思,却是教在下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哈打雷道:“装模作样!你敢说你不是为了玄阴观绝学而来的?”
万荣枝道:“玄阴观绝学?”愣了一愣,忆起近日来江湖上的传闻,扫视在场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卫凌羽身上,再也移动不得分毫,续道:“莫非这小子就是胡升泰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