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会付钱就一定会给钱的,你不要拿某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意人的思维来揣测我。”卡萨德皱了皱眉头,他把自己的反击控制在了自认为合理的程度内,“与其担心我不付钱,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上司知道之后会做些什么吧。”
中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有几块小面积的伤疤,看起来更像是烫伤。只有这些标记让他的面貌具备了某些特征,不然他只需回到人群之中便可以销声匿迹、再无人能记得清他的样貌。卡萨德刚才的反问似乎暂时地震慑住了他,让他安静地抽完了这一根烟。有轨电车顺着街道缓慢前行,从他们眼前经过,拥挤着的市民们那摩肩接踵的模样险些把他逗笑。
“他们其实知道。”戴着巴拿马帽的男人点燃了第二根香烟,“老实说,你是所有买家里胆子最大的……你真的是西班牙人吗?我总觉得你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
卡萨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只是平静地说,交易得按期完成才行。没法从卡萨德的言行举止细节中找出破绽的巴西男人抽完了第二根烟,扣好自己的帽子,向着卡萨德行礼,而后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阿拉伯王子独自一人读着书,直到静谧再次笼罩了他。过了片刻,卡萨德合上书本,动身离开书店。
半年以前,在一艘小船上恢复了意识的卡萨德发现自己被关押着,而看守他的卫兵们不经意间告诉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噩耗——英国人打算把像他这样的麻烦人物流放到大西洋或印度洋的某个荒岛上。决心同命运斗争的卡萨德想尽办法争取卫兵的信任并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和一些将同他一起被流放的囚犯们夺取了船只。等到他们把瑟瑟发抖的英军士兵们关起来之后,众人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他们当中几乎没人了解航海知识。
凭着经营地中海地下犯罪网络期间积累的经验,卡萨德毛遂自荐,试图首先驾驶这艘船靠岸再考虑下一步计划。几天之后,船只在莫桑比克搁浅,被从自己的阿拉伯老家抓出来的流放犯们不得不逃进丛林以躲避葡萄牙士兵的追捕。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流浪,从莫桑比克逃往安哥拉,半路上差一点再次一头扎进英国人的包围圈里。等到卡萨德终于逃到了安哥拉时,许多和他一起逃生的同伴已经落入了英国人的手中或是成了豺狼虎豹的美食。
在安哥拉,几乎身无分文的阿拉伯王子凭着不凡的气度和装神弄鬼的本事,成功地骗取了一些本地非洲黑人的信任。利用这些在葡萄牙人的统治下当牛做马的黑人,卡萨德从钻石矿中盗取了大量钻石并终于摆脱了一文不名的窘境。恢复了体面人的身份后,他一面雇佣更多的安哥拉黑人去他记忆中的某些矿山位置开矿,一面寻找麦克尼尔等人的下落。
年轻的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他可再也不想回忆自己在非洲的遭遇了。无论如何,他摆脱了昔日的不幸并重新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并阴差阳错地因为生意上的琐事而来到了麦克尼尔等人最有可能投身的战场附近。或许,名为李林的魔鬼仍在暗中帮助他们、将他们导向一处而非刻意令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不过,卡萨德的身份和现状都使得他不可能前往起义军控制区直接核实那些不知名的合众国志愿者的身份,他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方式来帮助疑似麦克尼尔等人的志愿者们继续战斗,也就是暗中为起义军提供物资。
整合运动成为巴西的主宰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但它的影响力还不足以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至少,这些喜欢穿着蓝绿色制服上街的家伙是没有办法干涉金融业务的。结束了在书店的密会后,卡萨德步行赶往最近的银行,打算先解决一些款项问题。这些由美国人开设的银行并不怎么受他的欢迎,即便他在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后同美国人坐在了同一条贼船上也一样。
意气风发的卡萨德把双手插进衣兜里,绕过那些连眼神都有些下意识地躲闪的市民,从正门进入银行,开始办理他的业务。他像一个机器人一般同银行的服务人员交流着,努力让这些最容易掌握他罪证的证人们不看出些异常。这工作本不必他亲自来办理,可惜眼下卡萨德在巴西缺乏信得过的帮手,不然他才不会冒着真实身份被戳穿的风险亲自来银行。
“……还得美国人来处理这些事情才行。”他一面签字,一面拿同这些美国人合作的好处来说服自己,“这要是一家巴西银行,那我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抓起来了。”
把最后一张表单上的名字签好后,卡萨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温和地同服务人员聊了几句,又装作对某些新业务感兴趣,而后在工作人员当真把他发展为新客户之前潇洒地离开了。美国人在这里做的工作,整合运动未必不知情,但这个还没能完全掌控巴西的组织显然是没法在这时候对合众国的产业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