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部大型矿灯以及我们带来的镜灯照射下,人与物在强光中几乎分辨不出颜色,呈现出一片惨白。深邃不见底的钻孔内犬牙交错,四周封土的混凝石渣在机器震动下不断开裂,并纷纷跌入黑暗尽头,传来一声声回音。活像是地狱之门洞开,令人不寒而栗。
“我实在不懂,你们为何非要这么瞎折腾,意义是什么?所图的又是什么?底下的情景早已不是四十年前的概念了,贸然下去将十分危险。”一个消防局现场管事挡在人群前,正气急败坏地冲着我们嚷嚷。他信手捡起一块残砖,在地上拍碎让我们去看,道:“地表下就像它,碎化后又再度碎化,大火烧融了钢结构支撑,带同周边的砂土和污泥以及其他,将所有一切全部扭曲。你们非要下去可以,但得在专业救援人员陪同下,女的全部留在地面上,若造成再度坍塌,到时还得花费物力精力搞第二次援救,这个后果谁来负责?”
dixie一听发急了,她以及其他工作帮已被排除在外,若她这部摄像头也被取缔,九频道那里便没法交差。正无计可施之际,那位与她不对付的罗莎上前帮腔,说将他们逐走本就过意不去,再不让勇敢的迪姐完成对接拍摄,会显得很不人道。也不知她真实居心,是想要帮她还是想看她出丑,总之一通舌吐莲花,深情并茂,最终说得管事人只得放行。如此一来,真正下去的人就被决定了下来,总计四名,我、迪姐、老戴以及魂镰。
晚间六点,所有准备工作就绪,甚至救护车也到位了,我们在两名专业人员陪同下,走向深孔,将再度重历四十年前的矿难现场,直闯深不见底的地鸣车站煤场炼狱。
我向四周扫了一圈,现在到来的人还不算多,除了起先就在这里的之外,还有附近镇子赶来凑热闹的。尤金也在附近,黑小孩一直嚷嚷着也要爬坑,被他老爸一记带血耳光抽得嚎啕大哭,这对父子连油气站也顾不上了,早早关门跑来占位。现场什么嘈乱都有,说风凉话的、讪笑的、郑重其事的、摇头叹息的,混杂成一片,吵得人两耳嗡嗡作响。
两名专业救援者先下一名,随后轮到我们。我尾随着迪姐,身子顺着钢缆下吊了才几米,就隐隐听见自己手机在叫。刚想喊krys帮忙代接,就被老戴喝止住,松脆断裂的矿难地,严禁大声喧哗,其道理就像站在雪峰口狂呼,容易造成雪崩那样。
射放头灯幽绿的光柱中满是落埃与尘土,并漂浮着棉絮般的杂质,使人只能瞧清自己和脚下的人。除此之外,一切光线都像被黑暗吸走,变得朦朦胧胧。不久之后,迪姐的身影忽而往右一拐,消失无踪。我不由大惊赶紧去捞,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脚踝,那是救援人员。他牵引着我来到石壁前,示意脚踏在边角的固定平台铁架上,松开了吊钩。
跟着第三、第四个人都下爬到这个角落,我们便开始往各处散开,以免平台腐朽吃不住力坍塌,很快来到地底一层的煤洞前沿。所有人的吊钩被脱卸,往上松开并撞在一起,发出阵阵脆耳的响哨声。就这般,六个人顺利入坑,踏到了实地之上。
两名专业人员分别是来自银城(silvercity)的冈萨雷斯和来自邓恩(dunn)的刘易斯,从业已有十余年,经验十分丰富。两个都是西裔人,分别当过消防队员和海军陆战队员。(在以下章节里,冈萨雷斯称为阿冈,刘易斯称为老刘,以示区别。)
我们踏足的加固平台,比起图纸的标写十三米下滑了两米,这表明地基已被完全破坏,它随时会因外力而坍塌。当我们顺利返回地面时,要尤其小心几个边角的力度平衡。
现在站立的位置,大概是个过去运煤出来的通口,故而仍比较稳固。只是在大爆炸发生后,巨量的砂土以及顽石将整个斜引道全部堵塞,曾经的人们在上面刨了多天也始终没挖通,最终只得舍弃而另辟捷径。由这个角度看出去,依旧能见到一部分铁房子,如派发劳防用品的仓库,集拢工具的堆积间等等。四周修筑着铁质扶手,以及下去的梯阶。
老刘此刻正在查阅手机图片,见黑暗中五双眼睛全盯着自己,他摆摆手低声说,这里是平面图的中段,通口应在更深的集运场,工人们将煤块放入车内,送到那个位置,随后被牵引上去。因此,会看见两条以上的路轨,我等须继续往前才能抵达那里。
地面上的坎贝尔老汉通过对讲机也验证了老刘的说辞,并说我们经过一个往上的斜坡,会瞧见一组破屋,那是计算出货数量的检验口,以及财务间。当时的矿工是干一天拿一天工资的,因此财会就设在坡道后。我们找到后就能瞧见吊轮和往下去的矿运电梯。不过,那些老爷货在四十年前就是损坏的,当年的他们只是将混钢骨架当作支力点荡下去罢了。
行至不远,我们果真见到排列整齐的手推车空地,在它边上有个几乎被压垮的破屋,獠牙般的龙骨倒刺下来,穿透整间办公室,被大火烧得漆黑如墨。阿冈打泥地间翻起几片残破的碎玻璃,上面赫然烫着financeoffice等字样,所谓的财务站地点是找到了。
“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焚天重工的人出具的图纸都没网友扒来的详细,难免会出错。”老戴向室内张望,见屋尾有一段未遭烈火吞噬,凑近阿冈耳旁,问:“既然他们是计件的,那么5月3号下去的矿员肯定会有名单和人数,找到那些不就知道失踪的还有多少人了吗?”
步话机里的坎贝尔老汉觉得可以一试,过去因地火仍在肆虐,他们对一阶搜检只是匆匆而过,并未着意过那些边角小地方,既然现在又回到现场,索性搜寻得透彻些为妙。
我应了声好,取出鹦鹉尺来门前捣鼓,三下五除二卸掉锈锁。老刘将身一拱,紧贴地面,像条泥鳅般钻了进去。魂镰指了指自己,说他怕老刘被困住,自己又是所有人里最矮的一个,身材甚至比迪姐还苗条,不待阿冈回复也紧随而去。只听得嘁嘁嗦嗦杂音四起,几分钟后,幽绿的头灯光亮出现在屋尾,俩人抵达了位置。
我等剩余几人凑在阿冈边上看小频幕,那是摄像头记录的画面,通过地面电脑接收后,再传回给我们的。五零年代的窘境不是现代可比,真正做到了立体化监控,方方面面都能找全。这间破屋损毁的只是门廊部分,后半段有一个木制桌子和立柜被保留了下来。魂镰掏出短刀,撬开朽烂锁头,开始倒腾起来,随后朝镜头竖了竖拇指,表示有所发现。
五分钟后,俩人爬出破屋,重新回到土道前,尤比西奥将背包提给阿冈,让他跑一趟将这些遗物送回地面,然后让老刘将发现的板牌搁在矿车上,示意我们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