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ys的手在我肩头撑了一下,扶墙站直身子,蜚髓立即喷涌出来,她早已不见血色的脸,变得更加灰暗。这样的身躯连勉强站立都很困难,何谈要去找羵羊作困兽斗?
这一切,瞒不过我的眼睛。之前,她也会显露出若有所失,所有生动表情会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面具,一件雕刻品,冰冷且难以琢磨,虽然清丽依旧,但毫无生气。连续不断的厮杀,让我们与羵羊都大伤元气,比起它们,我们更加虚弱,肢体的残破,令丧妇与她都丧失了行动力。奄奄一息的三人中,只有我还能走能跑,但也没了任何实质性的作为。在这一路,我们经历过恐惧,忌讳以及不幸,肉体上的伤痛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迟早要面临考验,并有着各自设定的凶星恶魔,备受摧残与折磨,要与之奋起搏杀,但与吕库古阴宅时的遭遇相比却截然不同。在那时我们是在懵懂无知中,被拖进一个接着一个漩涡,不论碎颅者还是蛇形怪影,它们也同样是猝不及防,所以彼此的动机是争夺生存权。而这次不同,我们是计划好要结果它们的性命,哪怕被斩得七零八落,羵羊们也不过是在抗争,岂能说它们就是邪恶化身?我等又有何正义可言?
两只老妖应该不熟臭水沟,下来时未作协商,导致它们被分割在两片水域。丽姬娅距离我们更近,我曾有过念头,集人数优势也许拿得下它。而随着我起身,背后的krys把持不住平衡踉跄跌倒,我只得将希望寄托于丧妇。
“只要能抵近到三米范围内,我设法用飞镰缠住它。如果女鬼作出反击,我们就顺势退后,趁它没反应过来时再度擒下。”女招待示意我将她半扇身子捆在背上,同时架起krys向着丽姬娅过去,气恼道:“都是拜你这个遮遮掩掩的傻妞所赐,我们不得不挑战最高难度。”
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随着脚步游曳,我们逐渐逼近了丽姬娅。它已预感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如孔雀开屏般将下身化为火山曜石利刃。可真正到了跟前,我方才辩出它为何停在原地的缘故,那是因为污水里爬满了蛇,它们的数量多到像滚涌的鳝鱼,在我们盘踞的这堆垃圾山外,组织成了一道壁垒。水蛇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盯着两妖,纷纷爬上青石砖,开始向丽姬娅扑去。它慌忙收了神通,将身一缩,完全隐入了石壁的阴影里。
丧妇发一声喊,撩动飞镰追袭它,可惜老妖退得太快,刀刃只将破墙斩得火花迸溅。而在狂舞中,乱刀落在了蛇躯上,它们却像水波般忽而散开忽而聚拢,丝毫伤不得分毫。很快蛇群也将我们判断为威胁,开始分道扑来,我们只得步步后退,再度被逼回垃圾山上。
“这却是奇了,难道它们也是妖物?”我在周身上下乱摸,翻出最后一颗盐弹掷出,糙盐粒在蛇群中央炸开,它们纷纷窜到水下,待到硝烟散去,又重新聚集,将小山围得铁桶一般,吐信声立即变得嘈杂起来,活像耳旁飞着一大群蚊子。
“你别再继续刺激它们,那样于事无补,想来或许是其他原因。”krys牵着我坐靠墙头,保持身形不动,道:“我曾听人说,蛇鼠蝼蚁在土下作穴,时常会将尸骨钻得千疮百孔,所以妖魂特别忌惮它们,又无计可施。既然羵羊也是土下之鬼,也许是这个缘故。”
“我不那么认为,可能丽姬娅特别害怕毒蛇。”我耸耸肩,想起一件事来,说。
几天前,走在午后的土道间,军医向我描述过同感会收集到的东西。其中有副蜡笔画,画上两个小人倒在草地间,中央有条淌血的草绳。在那时没人能明白拙劣的图画想表达什么,现在再去想,绳索怎会流血?它没准就是蛇蟒。这副画是在记录某件有意义的事,两个小孩拿石头砸死了蛇,自己也同时被吓晕了过去。这就是俗语说的,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如果这不是误判,毒蛇反倒是件利好。”我凝了凝神,指着漂浮在臭水里的各种板材,要她俩随我绕一个大迂回,转到丽姬娅侧面,再来设法图它。
“不,我最怕的就是蛇!”krys不待听完,急急摆手,道:“万一是你的误判呢?还是安生些吧,我们过不去,它们也靠不上来,容我些时间好好想一下。”
“诶?你怕蛇?”记得在黑枫隧道里,krys顺手捞起菜蛇端在指尖把玩,并跟我解说要如何来甄别蛇有没有毒,感到腻了就捏住头尾抽死,顺手丢了。手法之残忍,显然是做惯杀生这种事的。我方才记起眼前的她并不是krys,而是个素未谋面的老前。
“那么你呢?怕不怕蛇?”我只得将目光投向丧妇,问。她没有正面作答,而是不停摇头,喃喃自语说一两条的话倒还能应付,现在爬得满地都是,再无所谓也会心有余悸。
“这样就成了个死局了,难不成要被它们困死在此么?”我故作姿态地顿顿足,不敢只身犯险,只得坐回原地,搓揉着脸开始了连绵不绝的抽烟。
“不,这种困局不会持续多久,它们也同样在预谋,想要找寻某种方式破除蛇困。”krys打兜里掏出迪姐捡来的那只戒指,正端在手中把玩,忽然感觉有人支起她的下巴,不由扭头看我,问:“怎么了?”
“你记忆中的那个我,是个怎样的人?”我咧嘴朝她一笑,伸手接过戒指,问。
“为何忽然想起问这些?”krys显得有些迷茫,说:“还是将精力投诸眼前吧。”
“因为我想知道。我受你这张脸的影响,很难将你想成是krys之外的别人,而你又是我其他时空线里的妻子。这一路走来,我被你当儿子般训斥,丝毫亲近不了,这点令我特别不爽。然而,咱们这档子破事干完,或者不久后我被羵羊狠狠干掉,那么此生恐怕也就永别了,或多或少总会感到有些遗憾。”我递给她一支烟,问:“你也说过,我只能问你过去的事。那么,趁着还有时间,我想了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例如你与另一个我的过去,以及你又是如何逃出异世界的。”
“抱歉。我从未说过自己身陷在你所说的口袋宇宙里,因此无从谈起。”
“这什么意思?”我与露娜面面相觑,一时恍然起来,问:“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