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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津蝴蝶 明开夜合 13469 字 3个月前

楼问津那副气定神闲让她又恼又怒:“能不能出去?你打扰我午休了。”

楼问津轻笑了一声,但他并没有说什么,真就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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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仍有二十来位宾客,结束以后似意犹未尽。

这里头既有公司的大客户,又有专司进出口业务的政府官员,自然开罪不得。

梁稚却不愿再陪同,她劳累一天,困顿之极,只想先行回家休息。

难得楼问津也并不勉强,同宾客解释几句,说先将夫人送到门口,叫他们移步酒店的酒廊,他稍后便到。

梁稚走到酒店门口,一部车子正候在那儿。

她说:“不用车,我散步回去。”东家酒店离红毛路的梁宅咫尺之距,步行片刻便到。

楼问津却吩咐司机:“送太太去科林顿道。”

梁稚拧眉看向楼问津。

楼问津语气平淡不过:“梁家现在人多口杂,你去我那里更清净些。”

他拉开了后座车门,掌住,等她上车,姿态不容置喙。

梁稚才不信他有这样的好心,分明是为了让她去他的宅子,而故意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弯腰上了车,反手便去拉车门,“嗙”的一声,摔得车门都晃了一晃。

楼问津后退半步,脸上表情极为平静,张嘴最后说了句什么,隔窗看去,那口型隐约是“早些休息”。

……还真拿自己当体贴入微的丈夫了。

梁稚别过目光,抱住手臂,让司机开车。

此地离科林顿大道不过两英里,一转眼便到。

车开进院子里,那大门是敞开的,意式的住宅,却也学梁宅贴了一副大红对联,下了车,梁稚走近细看,对联内容是:

月圆人共圆,看双影今宵,清光并照

客满樽俱满,羡齐眉此日,秋色平分

[*注1]

扎奇娅瞧见梁稚进门,有几分惊讶,但立即迎了上来,拿蹩脚中文笑吟吟地道了句:“新婚快乐。”

梁稚兴致不高,应了一声。

扎奇娅又问:“太太饿不饿,需不需要吃点夜宵。”

梁稚说自己累了,想现在去休息。她提步往客卧走去,却被扎奇娅拦住,说她现在已经是宅邸的主人了,怎好继续睡客卧,让楼问津知道,她们肯定要挨批评。

她说:“太太你稍坐一坐,我去二楼将主卧再收拾一下。”

梁稚在客厅里歇了片刻,扎奇娅下楼来,说主卧已经收拾好了。

扎奇娅领她上楼,介绍主卧各类物品陈列之处,最后叫她早些休息,有事随时吩咐,便下楼了。

主卧是个面积极为宽敞的套间,容纳了阅读角、衣帽间和浴室,还有一个拓展而出的户外阳台。房间家具一应是乳白和原木色,点缀以盆栽的柠檬树和散尾葵。

靠南的窗户嵌着一扇拱形玻璃窗,半开着,外头是庇城墨蓝净澈的天光。

梁稚粗略环视一圈,穿过衣帽间,走进浴室。

衣帽间的换衣凳上放着一套白色真丝吊带睡衣,浴室墙上铜环挂着毛巾与浴袍,托盘里装着她平日最喜欢的某香氛品牌的香波和沐浴乳。这些东西,显然是楼问津提前叫人准备好的——果真是绸缪良久,请君入瓮。

浴室同样有一扇拱形圆窗,靠窗摆放一只白色猫脚浴缸,与她在梁宅的几乎一样。

梁稚将浴缸进水龙头打开,再去卸妆洗漱。洗过头发,包上一顶浴帽,将自己浸入浴缸中。

她闭上眼,忽将整张脸都埋进水中。闭气至氧气耗尽,肺叶发疼,这才抬起头来,大口喘气。

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去床上躺了下来。

今日精疲力尽,几乎阖眼便要睡着,不似过去这一阵,几乎总要失眠到半夜。

将要睡着前一刻,她抬手揿灭了台灯,翻个身,任由自己沉入黑夜。

外头仿佛起了风。

梁稚听见窸窣声响,和沉闷风声,骤然惊醒——热带地区时有暴雨,窗户忘关,要是雨飘进来,怕要淋湿地毯。

她坐起身,预备起床去关窗,却在这一刹那悚然惊觉,床边有人。

黑暗中呼吸沉缓,夹杂些许酒精气味,和几不可辨的烟草味。

是楼问津。

梁稚稍松一口气,但下一瞬,却隐约分辨楼问津似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紧跟着伸臂而来。

“……你做什么!”梁稚几乎失声。

楼问津动作一顿,方继续前伸,揿亮了她身侧床边柜面上的台灯。

久居黑暗,柔和灯光亦觉得刺眼,梁稚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却见楼问津正看着她,几分审视的目光。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楼问津平声问。

梁稚不说话。她自然不敢说话。

——也是,楼问津从未说过,两人要做表面夫妻。

灯火昏黄,照得一切都有种界限难辨的朦胧,楼问津看她的目光却如雪意锐利,毫无温度。

他从前不戴眼镜,是父亲说,人太年轻,出去谈事怕镇不住场,戴副眼镜更似商界精英,叫人不敢看低。梁稚讨厌他戴眼镜,从前她就看不透他,有玻璃镜片相隔,更觉他目光有种非人的淡漠。

梁稚比谁都知晓自己的性格,极为要强,输也不能有失风度。

既然将“卖身救父”视作义举,又何须扭捏。

她嘴唇紧紧绷作一线,再抬眼目光已有决然之意。她缓缓抬手,按住睡裙的肩带。

一时之间,房间里静得吓人,只闻窗外呼呼的风声,和纱帘拍在玻璃窗上的噼啪声。

楼问津看着她,一动不动,那目光里旁观、审视……各种用意,仿佛兼而有之。

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她皮肤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手指也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

即便如此,她动作毫无迟滞与犹豫。肩带自肩头滑落,失去支撑,整条白色真丝睡裙,也便这样委顿下去,堆笼在腰间。

楼问津目光微敛,手掌搭在自己膝头,仍是一动不动。

灯光为她莹润如玉的皮肤,又布了一层浓稠釉色,微卷的一头长发垂落,黑与白分野明晰,她仿佛一帧泛黄羊皮纸上的人体素描像,无价的大师手笔。

梁稚睫毛轻颤地抬眼,看了看楼问津。

他仍旧静定如一樽塑像。

梁稚手垂落下去,悄悄攥紧了薄毯的一角,头却微微扬了起来,不惧不退地迎向楼问津的视线,目光因其自我献祭的用意,而不免多了几分不自知的凛然与挑衅。

“啪”一声,似乎是纱帘带得边桌上的杂志摔到了地上。

片刻,一切又归于静默。

梁稚肩膀也跟着颤了颤,随即微微咬紧了牙关。

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再无可能继续主动迎合。

可楼问津依然没有任何行动,甚至,他的呼吸听来都如此平静,没有一刻频率错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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