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这神仙却没了往日的超然脱俗。一张芙蓉粉面微微泛起红晕,明人,着实是漂亮的很。她的手紧攥着拂尘,呼吸急促,胸脯起伏,看向珠帘外的眼神迷离,满是倾慕之意,那神态分明就是相思少女偷看情郎。作为过来人,李太后的目力不差,再者说自己于帘后窥伺张相国的时候,不也是这般模样?难道堂姐与这书生……
看看李彩莲的样子,再联想她今天的反常言行,李太后心里有了六七分把握,基本可以做实自己的想法。
冤孽!这是冤孽!
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份,两人都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李太后自然不会同意堂姐做这种荒唐事。以她的身份,要想拆散两人,乃至解决范进,都不过是随手一挥的事。可是……她的脑海里不禁想起当年那一幕。
无助的女孩,举着手里的签,绝望地跑到柴房里,身子紧顶着门,谁叫也不开。仿佛这样就可以逃开那该死的命运,避免嫁给那个年纪比自己爷爷还大的老头子。
事后想来,那种反抗当然是无用的。可是对一个贫家女孩来说,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反抗命运?漆黑的柴房里,女孩绝望的哭泣,外面是父母的呵斥,自己那做泥水匠的父亲破口大骂着,说是要捆着自己上轿,总之不能坏了这桩姻缘。
年纪轻轻就已经颇有智谋的小女孩心里也清楚,这种抵抗注定以失败告终,胳膊扭不过大腿,自己早晚还是得嫁给那个老员外做填房。就在她绝望的准备松开房门,接受命运时,堂姐站了出来,高喊道:“签抽错了,合该是我去,不关彩凤的事。”
等叫开房门,又像小大人似地不许爹爹打自己,还千方百计哄着自己高兴。其实小女孩心里清楚的很,是堂姐替自己去牺牲了……
如果不是有堂姐当日的牺牲,自己又哪有今天的富贵。这些年来自己虽然可以给她优渥的生活,却给不了她其他的慰籍。同为居孀的身份,让她对于堂姐的痛苦很清楚,即便以太后之尊尚免不了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何况堂姐?
罢了……随她去吧。李太后心内想着,回头只要吩咐着冯保,务必保证不要让事情闹大就好,只当是自己报答了她当日的恩德。再者自己做不到的事,如果由堂姐做到,也许……自己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她心内有了这个念头,再看范进时,便带了些许挑剔的视角。这书生不但坏了张居正爱女清白,又把自己堂姐的心勾了去,若不是看在堂姐面上,只要随口一句话,就可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是……倒也不怪姐姐,似这等俊美少年,谁又不爱呢?
“母后,范公子真乃名臣风度,皇兄应该多向他学着些。”在李太后身前,一个胖嘟嘟的男孩讨好地拉着母亲的袍袖说道。这便是万历的同胞手足朱翊,依大明规制,宗室是没资格与皇帝享受同规格教育的,所以不存在宗室子弟到皇宫里给皇帝当伴读的可能,就连一起听讲,都有违制嫌疑。但是李太后宠爱幼子,非要带了他来,也没人敢真的指责她有什么不是。至于那扮做太监的女儿,纯粹是沾了儿子的光,才能来此听讲而已。
“不许说话,好生听着。”李太后小声训斥着儿子,又对李彩莲道:“范卿的年岁是不是小了一点?按说这样的岁数……不合适。不过只要皇姐看他中意,就一切都好说,将来安排个什么位置,哀家会与皇姐商量着办,但也要他自己知道进退,懂得分寸,不要恃宠而骄,肆无忌惮,那便是取死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