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范不典范的,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要吃饭啊。海总宪那时候,是让大家都很穷,范大老爷一来,就有人可以富了。我家是织丝绸的,海大老爷来的时候,整个应天的富人没人敢穿丝绸,大家不是搬走,就是穿丐服做破轿子,我家的绸缎除了卖给朝廷就没有地方卖。钱是可以吃饭,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发财啊?如今范老爷给我们机会,又是要罢织造,又是要兴丝业,我家小五子就有希望出头了。衙门贷给他银子,让他买织机,不但自己可以干,还可以雇人手。现在那么多吃不上饭的乞丐搬来江宁,里面也有不少手巧的女子。我这次要挑几个眉眼周正的回去,既是给小五子当雇工,也是给他当老婆,我董家可是要开枝散叶的。”
沈三似有所悟,又看看其他人,“那他们也是?”
“倒也不是,大家主要还是感激范老爷的仁政恩典。海总宪那时候搞一条鞭,虽然也是严格,可是到了下面,大家日子没好过到哪去,像是我家这样种不得田的,日子其实更苦一些,无非是大家都一样苦,所有人就不说什么了。范大老爷如今给了人发财的希望,大家自然要谢他。庄稼人想要到草市上占个摊子,有脑子的想去做个牙子经济,有力气的想去给人保镖,再不济也是想要在城里找个工作,给朝廷服役赚银子,怎么也比在村子里强。这些事都离不开衙门帮衬,不提前来拜个山门怎么行啊。”
正说着话,又是一群人走过来,却是几个穿公服的女子,手里提着水火棍腰里海带着腰刀,看着是那么回事,偏又烟视媚行,顾盼生姿,总用眼神勾人,让男人心头的火蹭蹭上窜。在她们身边围绕的,都是些乡下的小财主,虽然有点钱,市面见得少,被这等女子的眼神一勾就迈不开步子,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那几个女子则不耐烦道:“别围着快躲开!年底了那么多事不知道么?你们这几个也不像是要借钱的样子,总围着我们算什么?口干舌燥的,连口茶都喝不上,还让不让人活了。”
“沉香姑娘,别生气啊,我们不借贷,可以合作啊。年底不就是要拉夫么?我们人头熟,家里佃户多,这事跟我们聊就可以了。太爷都说了,衙门要亲近乡绅,我就是乡绅,咱们不是正该亲近……”
董大娘笑道:“你看看,这些女捕快,这放在大明朝都是独一份啊。”
这时又是一阵喧哗,户房的经承已经来招呼沈三干活,却是城中十几家大户在杨家带领下,给衙门送过年的节敬。
以往这种事都是偷着摸着进行,毕竟台面上交代不下去,可是这回上元士绅却生怕人不知,大张旗鼓打着横幅雇了吹鼓手,预备了几十辆大车。上面除了米面美酒就是猪羊,再有就是鱼类。这些食物酒肉,都是送给上元县公人、吏员的,范进并不反对,只要求户房做好记录,发放公平。吏员、书办、衙役、帮役按着不同级别人人有份,皆大欢喜。比起这些物资,最让衙役们激动的,则是几个被士绅认可对自己服务最好,或是办差最得力的捕快身上的披红挂彩。
拿所披的红绸其实所值不多,过去一到年关,衙役们上街走一趟,所得的财物比起当下不知多出多少。可是大多数捕快书办宁可不要财物,也愿意要那么个荣誉。以张铁臂为首的几个披红衙役以及因为工作出色而被选为优秀吏员同样披红的六房人员站在那里,就仿佛比其他衙役公人高出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