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人除了魏堇,全都跪在地上流泪,翁植更是哭得几乎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了。
真正清风高节之士,值得一拜。
厉长瑛实诚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见过大人。”
魏老大人如慈爱的长辈一般,问:“孩子,多大了?”
“十七。”
“与我家阿堇和璇儿同岁。”
魏堇扶着祖父双臂的手微微收紧,右手末尾的两根手指不自然地屈伸。
貌美的长孙女跪在一旁,啜泣出声。
悲伤蔓延。
低泣声中,气氛极致的压抑低迷。
厉长瑛有些无所适从,便主动道:“我是东郡人,东郡被济阴的起义军占领了,我们一家便打算出关避难。”
魏堇倏地抬头,紧盯着她。
魏家众人也有些紧张、不安。
他们获罪连坐,对济阴军十分敏感。
魏老大人爱民如子,视天下百姓为亲,是以能够包容翁植,也更为百姓之苦而罪己,厉长瑛也算是苦主,她若是怨怪……
魏家人不敢想,眼神里甚至带出祈求。
而厉长瑛没评判起义军如何,也没评判什么功过是非,闲谈天儿似的乐观道:“翁先生告诉我,从上党、太原经雁门郡出关更安全,到时候,我们一家会在关外落脚,生活……如果有一天关内重归太平,我们应该还会再回来。”
她使了个小小的心眼,魏家人肯定更清楚这条路可行与否。翁植这人骗她在先,多少有些不值得信任,但魏公人品既是有目共睹,只要他们没说不妥,就是可行。
厉长瑛特意停了几秒,观察他们的神色,才话锋突地一转,“我和我爹都是猎户,这只鸡就是我在山上猎得,大人,您要尝尝吗?翁先生炖的,不知道味道如何。”
魏家众人紧绷的精神松散,又稀罕地瞧向她。
真刺眼啊。
对比他们从高处坠落的凄苦,她一个猎户,不怕苦吗?为何像艳阳天一样刺眼。
“好。”
魏老大人轻声应了,眸光中闪动着欣慰,“眼明心亮,立心力行,少年人,当是如此。”
被夸奖了。
厉长瑛明朗地道谢。
她半分不谦逊、内敛、克制,魏老大人却开怀展颜,死气都散了些似的。
魏家众人再次喜极而泣。
长孙女魏璇急忙起身,取了一只碗和一柄木勺,含泪冲厉长瑛福身后,盛了一碗汤,送到祖父跟前。
魏老大人喝了。
厉长瑛便拎起翁植,有眼色道:“翁先生,咱们先出去吧。”
翁植哭得脑仁子疼,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直接被她薅出门。
魏老大人目光始终落在那鸡汤碗中。
他已经喝不下去了……
这一碗鸡汤,并不是简单的鸡汤,是慰藉,也是认同。
他曾经为百姓所做的一切,并不会因为陛下的猜忌和后代的错处就全都抹杀。
可魏家的罪过啊,哪里是抹消的去的……
整个人瞬间灰败。
魏堇心在颤抖,自欺欺人地劝说:“祖父,您喝了汤,便躺下休息吧,咱们早日养好病……”
“将鸡分食了吧……免得明日不能吃了……”魏老大人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坚持说道,“最后几句遗言,魏家子必须遵守……”
屋外,小吏邦邦敲着柱子,不耐烦地催促起两人。
翁植抓紧朝着屋内跪拜,道别。
魏家众人悲鸣恸哭陡然增大。
厉长瑛和翁植皆意识到了,一时怃然。
小吏又在敲打催促。
这时,破门打开。
魏堇周身笼罩着哀莫大于心死的颓然,却又被什么吊着一口心气儿,黏着他快要破碎的灵魂,仿佛只是一个活着的精致皮囊,昳丽的行尸走肉。
魏堇睫毛湿濡成一撮一撮地微微下垂,眼下晕红至眼尾,眼里水色浸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