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值班员走到饭桌前,轻手轻脚地收拾桌上那些脏兮兮的、沾满油垢的盘子和碗。
梦独注意到苟怀蕉和苟怀砣在用探究的眼光观察着队值班员,他看出了他们眼光里的复杂内容:哪怕梦毒变成了梦独,也不过是小卒一个,得看上司的脸色行事,得为上司服各种务哩。
梦独还注意到,苟怀蕉和苟怀砣的神态还略有点儿拘谨,毕竟,隔行如隔山,他们对军营的制度与生活还很不了解,他们的说话行事当然含着试探的成份;但他还注意到,他们二人的拘谨其实早经有了消退的迹象,在向着放松而转化,其中大约与瞿冒圣有着不为他知的某种关联?
苟怀蕉没有回话,是苟怀砣用半真半假的话作了回答:“俺跟俺五妹妹也不想来这里找你,可是你给俺五妹妹撂下一句话就走了,一走就是两个多月,连个音信儿都没有,她能不着急吗?俺一家人能不着急吗?还有你家俺大爷大娘能不着急吗?你走了没个信儿,俺们怎么知道你去了哪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两大家人能不着急吗?”一串串好听的谎话从他的嘴里源源而出,他压根儿不会说出他们着急上火的原因不是担心梦独的安全,而是为苟怀蕉提着一颗颗心。
苟怀砣的话听上去,全是他们的焦急情绪和他们对梦独的担心、关心。
梦独并不知道,也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他在黄色面包车边对苟怀蕉撂下的话,在苟怀蕉的心里起了滔天的波澜。
当围绕着苟怀蕉的那团尘土消散后,她回到了公爹公婆面前,克制着没有把听到的、想到的一切对两位老人说出来。她提醒自己,不能什么话都对公爹公婆说,他们与他们的毒儿毕竟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她得留着底牌。
回到苟宅子自己家里后,她将心中的委屈对半瞎的老母和哥哥苟怀砣及嫂嫂说了。
苟怀砣说:“订亲的时候,俺就不同意,俺早就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是个安安生生过日子的人,你嫁给他,只会吃苦受罪。”
嫂嫂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五妹妹已经被他耽搁了三、四年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苟娘摸着手上的卦签,道:“那是她的命,一个人的心再强,也强不过命。”
苟怀蕉矫情地说说:“这是俺的命,也是他的命,俺嫁他,他娶俺,可是什么样的命也得靠挣,总得想出法子来。”
苟怀砣对苟怀蕉说:“既然你认准了要嫁给他,俺不帮你能帮谁?”
“从订下婚约那天起,俺就铁了心要嫁给他了。莫说他误了俺三、四年,就是不误,俺也不会毁约别嫁旁人。俺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心肠的人。”苟怀蕉说。
苟怀砣说:“你跟了他三、四年,为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哪能被他说抛下就抛下,咱家的门槛哪能被他给糟践了,咱一家要是受了他的辱,以后还怎么在苟宅子做人,怎么在苟宅子抬得起头来?他休想。”
苟娘重又拿起放下的卦签,一边搓摸一边道:“现如今,你们打算怎么办?”
苟怀蕉的二嫂嫂说:“找他闹去,一直闹得他的领导把他身上的黄皮给扒掉,闹得他回来种地,他还能不娶五妹妹?”
苟娘说:“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他的黄皮要是被扒了,怕是真的不娶你五妹妹了哩。”看来,连算命人也不全信命。
苟怀蕉说:“不能那么做,俺不要他混太好,也不要混太差,混得好了,他总有一天会扔下俺,混得太差,俺脸上也没有光。”
二嫂说:“原来你就是这么旺夫的啊。”
苟怀砣说:“他那身黄皮,也不是咱想扒就能扒得掉的,咱也不了解部队上对他这号的人会如何处理,是护着他还是惩治他?再说了,现在还不到扒掉他黄皮的那一步。”
苟娘说:“现如今呀,咱们还真得先咽下半口气,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万一他回心转意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