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肩膀上厚厚的纱布揭下来,就会发现烙印处像是两个凹坑,能清晰地看见白白的锁骨。烙印上的腐肉已被去除了,而且还长出点新肉芽,但红肿并未消失,手臂难以上举或是转动,稍稍一动就会引起拉扯,那火辣辣的疼痛顿时让陆昱霖忍不住龇牙咧嘴。
在圣玛丽医院时,每当他感到身上疼痛难忍时,马克便会给他注射一支微量的吗啡帮他止痛,而现在,不仅止痛针没有了,而且药也不换了,纱布与皮肉粘连在一起,一点都不能碰摸。
最要命的就是那只左手了,只剩下四根手指了,虽然被纱布紧紧缠绕着,但在没有吗啡的情况下,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不分白天还是黑夜向他袭来,使他夜不能寐,苦苦忍受着煎熬。疼得厉害时,他会情不自禁用头去撞墙,他有时希望自己也能像阿成那样,一头撞死,这样就不会再有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了。但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淑妍藏匿的情报还没送出去,那可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是用淑妍的鲜血换来的。它关系到整个渡江计划的成败,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都市能否完整地保留,无数解放军战士的生命,一定要把情报送出去,这是他目前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谭敬廷接到水上警察厅的电话,说是没有搜捕到这艘乌篷船,估计是划进了芦苇荡,那里水警的快艇无法进入。谭敬廷听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把电话挂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昱霖那惨不忍睹的模样,无暇关心其他事情。
谭敬廷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海格路28号。桂花站在门口一直守候着,听到敲门声,连忙出来开门。
“你怎么出来了?张嫂呢?”谭敬廷见桂花挺着肚子来开门,连忙上前搀扶。
“张嫂去买菜了,我见你一宿没回家,心里有些着急,所以就一直坐在门口等你。”
谭敬廷望着桂花隆起的腹部,心疼地说:“桂花,你别老是担心我,你应该多休息,一天到晚牵肠挂肚的对胎儿不好。”
“你想让我变成没心没肺的啊?”桂花嗔笑着。
谭敬廷坐在沙发上,把头靠在沙发后面,右手握着拳头抵住额头。一脸倦容。
“敬廷,你怎么啦?怎么这么累啊?”桂花把一块热毛巾递给谭敬廷。
谭敬廷接过热毛巾,盖在脸上,突然,毛巾颤动起来,谭敬廷忍不住抽泣起来。
“敬廷,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你怎么啦,啊?”
桂花从未见过谭敬廷哭过,在他眼里,谭敬廷是个心坚如石的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桂花知道,谭敬廷流泪了,那真的是伤了心了。
桂花一把抱住谭敬廷,谭敬廷就伏在桂花身上尽情地哭泣,声音也由小变大,从饮泣到啼哭。张嫂买菜回来,见谭敬廷这个模样,大气不敢出,连忙拎着菜进厨房。
哭了几分钟之后,谭敬廷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用毛巾把泪水擦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