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车停,左车进一,深度保持!”
空气凝固了,狭窄的舱室又湿又热,穿着断褂和短裤的潜艇兵纷纷保持沉默,于是潜艇里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和舱外海水中空气爆炸的声音。
百年海军,海军是异常讲究风度的军种,因为对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军舰都是海洋上流动的国土,所以说海军象征了国家威望和脸面。不过,这项准则并不包括潜艇兵。
潜艇追求的突然性和隐蔽性使得这些潜艇兵只能像耗子一样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如沙丁罐一般的铁棺材里。衣服在任何时候都是湿热的,空气在任何时候都是污浊的,对于潜艇兵来说,保证良好的军容是一件不可想象不可企及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饶是脱去冬衣,只保留一件单薄的水手裤,细密的汗珠仍旧肆无忌惮的在特-冯-莱歇瑙脸上汇聚,渐渐汇成了川流不息的瀑布,一连串的掉在指挥舱钢板上。
“右车进,两车并一,保持航向!”啪的一声,韦迪根手中的怀表被合上,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把潜望镜升起来,我需要战情汇报。”
航海长忙着重复指令,特-冯-莱歇瑙则手忙脚乱的升起稍显笨重的潜望镜,小心翼翼的转动角度。
“一艘大型军舰,还有两缕小一点的烟柱,航向西北,与我们……”特-冯-莱歇瑙怦怦跳的心脏停歇了片刻,数秒钟后才恢复供血功能:“与我们形成t角!”
“大型军舰?”副艇长面露喜色,接过特-冯-莱歇瑙手里的潜望镜操纵柄,熬红了的眼睛凑近镜筒,并不是垂头翻看帝国海军部下发的舰船手册。“不是在编的任意一款英国战列舰和战巡,也不是法国货,该死……”
副艇长意识到什么,疯了似的将手上的舰船手册往回翻。
“是伊丽莎白级!”在副艇长确认自己的猜测之前,韦迪根淡漠的揭开了谜底,并且下达了新的命令:“保罗-豪森,我改变注意了,有时候我们也得做坏孩子!”
“明白,艇长!”保罗-豪森搓搓手开始摆弄他心爱的无线电台,忙不迭的向u-26、u-30号发出求援电报。
一道道更加细腻的命令被下达,舰艏的鱼雷舱骚动起来。一等兵就这么望着韦迪根翻云覆雨,继续似乎永远没有答案的思考。
“年轻人,这就是我们的艇长。”似乎看穿了年轻人的思想负担,副艇长走了过来,捏着特-冯-莱歇瑙嗟叹道:“他很率直,让你如沐春风,但有时候他很可恶,操蛋的你恨不得打他一拳。这就是我们的艇长,就是除非海蒂-西莱姆将军,否则谁也别想让他收敛性情的潜艇之王!
水柱在甲板上激荡,黑色印记被狠狠冲刷,又被拖把努力擦拭。如是反复后,厌战号充满英伦风情的维多利亚式海军涂装终于显露一丝丝踪迹。
“罗伊,从意气风发的出征到现在寸功未立的狼狈逃离,这感觉糟糕透了!”迈克尔-道森立起拖把,不甘心道。
诚如道森的怨念,被英国人视为强大象征的伊丽莎白级战列舰如今就好像风烛残年的老妇人,以15节航速航行。
大火、硝烟、水柱和弹片在厌战号上层建筑和侧舷留下了满目的疮痍和狼藉,吊机被打歪了,救生艇只剩下一截,飞桥消失了,烟囱钢板上散布了大大小小的缝隙和划痕。舵机舱附近,侧舷上部装甲带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水平甲板向上拱起,歪曲了的斜面穹甲,变形了的造船钢,还有被彻底摧毁的舵机,这一幕让热爱这艘新舰的厌战号道森黯然神伤。
“好在我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罗伊努力按住左摇右晃的高压水龙,半是遗憾半是庆幸的补充。那个深夜,可怕的遭遇战,德国人凌厉的战术机动,凶悍的炮术给了罗伊太多惨痛的经验,让这个从小听闻皇家海军大杀四方,目睹米字旗在全世界飘扬的英格兰海滨小城的儿子意识到日不落的北大西洋王座已经开始动摇,或者说……易手了。